完颜绪也不是一定要听她回答,眼睛像素衣所居的寝宫望去,只见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素素今夜也一定睡不着吧。」凝望良久,忽然回转身对梓留道:「走,陪朕到素素那里走一趟,朕想见他。」

梓留吓了一跳,暗道公子这时候保不定生多大的气呢,大王这里兴冲冲的过去,指望着拿他当出气筒吧,连忙劝道:「大王何必心急,明晚便是洞房花烛,大齐风俗,新婚前夜本不该见面的,且忍得这一时,有什么难熬的呢。」

完颜绪笑道:「朕又不是齐人,不讲这个规矩,不知为什么,朕想见他,就是等不及了。」说完也不待梓留服侍,竟自己随便披上一件外衣走了出去。梓留又是急又是好笑,忙也跟了出来。

却让梓留猜了个正着,素衣正看着那满屋子的衣服饰物不高兴,这边梓侬还软硬兼施的逼他熟记明日行礼时的规矩步骤。这软的自然是千哄万求的,至于硬的,便是拿素衣那唯一的致命弱点开刀了。因此他虽不耐烦,却也认真看着,生怕明日自己真闹了笑话,伤了完颜绪的面子,他就会拿「牢里」的那些亲人朋友问罪。

此时小太子完颜朔也在这里,素衣也无心赶他,好在这回他倒收敛了一向的毒舌,半句话也不说。其实就是说了,素衣也没有精神和他置气了。忽见完颜绪在梓留的陪同下施施然前来,梓侬忙上前迎接拜见,一边笑道:「奴婢刚才还想着到底是大王,竟能沉的住气,谁知却又来了。」她们四个从小伺候着完颜绪长大,故此彼此间倒没别的主仆那样森严的等级关系。

完颜绪见完颜朔也在这里,也笑道:「你跑来干什么?今日也乖巧,在院子里竟没听到声音,倒是难得。」

完颜朔嘻嘻笑了一笑道:「父王,我正在想,我若拿出他学规矩一半的精神,大概太傅也不至于换过一个又一个了,听说上任太傅还被我气得吐了血,让你浪费赏了好多的补品呢。」

完颜绪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朕还不知道你,若能改了,那太阳也从西边出来了。」说完走到素衣跟前,陪着笑道:「素素,你这么认真的在准备,朕真的好感动啊。」

素衣翻了个身,也不理睬他,哼了两声道:「别会错了意,我只是为了牢里的那些可怜人着想。」

完颜绪一时还没醒悟过来,刚要询问,却见梓留忙接口道:「公子说的对,明日公子若顺顺利利的成了皇后,你牢里的那些亲人自然就放回去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心里一颤,知道自己那番逼迫实在是伤了素衣的心。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搭言,如此谁也不说话,屋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忽闻完颜朔打了个呵欠道:「四更天了,我要回去睡觉,明日还有好忙的呢。」说完贼笑着看他父王道:「父王,你也该歇歇啊,明日白天自然是不得闲,若没了精力,洞房花烛夜岂不是要虚度了,多可惜啊。」说完嘻嘻笑着离去。素衣又羞又愤,却毫无办法。完颜绪却出起神来。如此两人一夜未眠,眼看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然后一轮红日慢慢的从山间露出脸来。

素衣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忘不了他被迫成为金辽皇后的一刻。

慢慢的走在那条铺满崭新红毡的路上,他的心随着踏出去的每一步而颤抖,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或许是走向投降忘本的卑鄙之路,或许是走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之路,但无论是哪条,他都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繁琐的仪式过后,他与完颜绪在摆满了丰盛宴席的大厅里接受众人的恭贺,他木然的看着底下金辽的臣子们,心里嗤笑着他们笑脸下的不甘。他知道自己恨他们,恨他们明明反对立自己为后,为什么却不站出来,不说出来。那样的话,完颜绪或许也会慎重的考虑,而自己,也未必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恭贺完毕,众人入席,素衣以为气氛应该会是很尴尬的沉默,却没料到竟是空前的热闹。金辽的这些人还真会伪装,明明就是想转身离去的嘛。素衣再一次嘲笑他们的懦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们会真的接纳一个亡国的敌人成为他们的皇后,成为他们皇上的枕边人。

「素素,朕知道你不惯和臣子们结交,你先在这里坐着随便用点点心,朕下去与他们乐一乐。平日里朕都高高在上,或许只有这一刻才可以和他们平易相处一会儿呢。」完颜绪拉着素衣来到角落里的一张大座椅上坐定,彼时梓侬等都在厅里帮忙,完颜绪嘱咐了素衣几句后便叫过一个宫女,命在旁边好生伺候,又道:「有那好事儿的亲来敬酒的话,好歹给朕点面子,应付过去。」说完满面笑容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