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太后使劲的喝了一声道:「皇儿,你这样哪里还像是我们金辽的皇帝?你父王死时,哀家还未见你这样伤心欲绝过,此时就丢了一个谋反的皇后,又有什么可惜?只在这里自怨自艾。朔儿还小,难免不能控制感情,你不说教导他勿为这样人这样事挂怀,倒自己也在那里伤悲,你还是你父王的儿子吗?婆婆妈妈的竟像个女人,家国天下,都被你放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脑子后面呢?」

一番话说得完颜绪冷汗涔涔,连忙垂手恭立,诚恳道:「母后教训的是,犹如当头棒喝,孩儿谨记母后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重,决不陷溺在叛将的感情里无法自拔,无法自制。」说完看向完颜朔道:「你想必也听到了皇阿奶的话吧,还不快去学习功课呢。」

完颜朔委屈的离开太后怀抱,答应着去了,刚走到门口,忽听太后又语重心长的道:「从今而后,你们父子更要励精图治,若从此一蹶不振,岂不正遂了那素衣的心吗?更叫齐人看不起咱们了。」说完又对完颜绪道:「你留着他的性命也好,就让他看看,皇帝虽然是金辽人,照样能治理大齐天下。儿啊,你可万万不要让这反贼给看轻了。」

完颜绪垂手道:「孩儿谨记母后教诲。」太后这才起身道:「好了,你骤逢大变,一夜未眠,想必也累了,哀家就回宫去,你自歇息吧。」说完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她去了。

这里完颜绪哪里睡得着,素衣的脸和太后的话来回在他面前耳边晃着,令他又痛又愧。直辗转了一天一夜。

第二章

匆匆又是数日过去,素衣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条腿却终究没有救治过来,到底落下残疾。这一日大内总管桂林见他好了,于是前来领他到洗衣房服役,谁料冤家路窄,行至荷花渚时,正逢完颜绪父子陪着太后赏秋色,远远的被一众人等簇拥着向这边而来。桂林连忙一拉他,两人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完颜绪正与太后一边指点塘里的残荷一边说笑,冷不防与素衣撞了个对面,两人都是一愣,旋即一股痛在心底泛了开来,就那么彼此痴痴的看着,一时间,伺候着的人皆都低头,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诺大的一个场地,此时真正是落针可闻,太后只冷眼看着他们,也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绪才逼迫自己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转头向太后道:「母后,总看残荷也没甚意思,不如乘船泛波湖上倒还有点趣味。」说完看也不看素衣一眼,吩咐梓侬去传驾娘预备船只。他面上带笑,步履从容,真个不受素衣半点影响似的,只是谁又知道他心中那番苦涩难言的滋味。

素衣眼睁睁看着完颜绪强作欢笑与自己擦身而过,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又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只把他整个身子噎的一丝缝隙都不透,他拼命的控制着,否则他怕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扑到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告诉他自己蒙受了多少冤屈。

他木然的站在那里,桂林却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拉他的袖子,阴阳怪气的道:「怎么着?还看哪?不是坚贞不屈么?不是不屑做我们金辽的皇后吗?这个时候怎么又作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皇上了?指望着皇上再迷上你,上一次当吗?哼哼,你也太看轻我们皇上了,天下俊男美女多的是,就你一个素衣不成?」说完没好气的拽着他就走。

素衣瘸了一条腿,走路本就不便,被他这一拽,登时踉跄了几步。他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心道:是啊,我还看什么?那个人……已经不属于我了……早在我选择救那些文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属于我了。素衣啊素衣,是你自己决定牺牲他的,此时再多留恋,也不过是对你的讽刺谴责而已。

他们两个这里渐行渐远,却不知完颜朔在人群中一直回头看着,他碍于太后在跟前,又怕惹父皇伤心难过,所以在素衣眼前,也强忍著作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后来两下里错开,便趁人不注意频频回首,及至见到两人也开始行走,他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却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里两颗泪珠转啊转的,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太后与完颜绪却早已听见,便回过头来相询,完颜朔含泪看着父皇,半晌不肯作声,良久方用手指了指素衣快要消失的身影。

完颜绪武功高强,目力自然也是超群,太后望了望,没发觉什么异常,他却早已看出素衣走路的姿势是深一脚浅一脚,略思索间,心下已然明了,登时只觉心痛难禁,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梓艳连忙上前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