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康这样想着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已经选择了相信张力王子健,而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水无攸。
不过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换成谁,处身这样的情况下,一面是世代忠良,一面却是南朝降将,不要说只有十五岁的齐康,就算是他精明如狐的老子,也一定会和他一样,选择怀疑水无攸的。
却见张力呵呵一笑,不慌不忙道:「水大人无须担心,这些将领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需要避嫌。更何况,我们今日制定的作战计画,后日便可按此计画决战,此时就算有人通知,那伊犁军队除非插上翅膀飞过去,再花个七八天时间挖水渠,不然您担忧的那种情况万万不会出现。」
水无攸笑着道:「这也没错。」然后再不言语,于是这个计画就在众将领的摩拳擦掌中尘埃落定。
出了帅帐,齐康故作兴奋的看着水无攸,跃跃欲试问道:「先生,你觉得这个计画是不是很完美?不如我们也一起上战场如何?」
水无攸看着齐康,忽然道:「你觉得这个计画很好,是吗?那我说的第二种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呢?一旦发生了,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齐康挠了挠头说:「可是张元帅也说了,就算现在伊犁军队已经知道了,挖水渠也来不及了呀。」
水无攸定睛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道:「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然而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我又不能不说。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张力和王子健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是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齐康就觉得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不过他没有强行抑制自己的惊吓情绪,而是看向水无攸,惊叫道:「先生,你……你怎会这样说?」这种时候,越是表现的慌张,反而就会越逼真。
「因为你已经完全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了。这说明你心里不再将他们当做奸细来防范。不然你就该想到,这个作战计画是他们制定的,虽是今日才说出来,然而制定却可以在更早的时间。若是如此,由他们提前告诉了伊犁国的军队,那我军进入那个洼地,便是有去无回了。」
齐康就觉身上又布满了冷汗。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原来他在心里已经选择相信了张力和王子健。一时间,他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无攸看着齐康的眼睛,在那里,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轻轻叹口气,他摸摸齐康的脑袋,微笑道:「殿下,这并不怪你,一个是世代忠良,一个是别国降臣,这个利害得失,感情平衡,换谁都会和你是一样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如你这么做的。」
「先……先生……」齐康困惑的抬头看水无攸,眼里有一种急切:「先生,你不会是内奸,对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水无攸微笑道:「殿下,你是圣君之才,在这件事情上,你能不为我和你的感情所左右,一味的盲目相信我,这令我很高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关系到冉国生死,万万不可儿戏,你一定要让自己目光如炬,你可以怀疑我,但也不要全信张元帅,你最应该信任的,是你自己,明白我的话吗?」
齐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那……那我怀疑你,你不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水无攸哈哈一笑,然后摸了摸鼻子,「虽然吧,这个结果让我这个降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进步。殿下,人人都说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处,却不知,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一生中,不仅仅是身为王者的快意霸气,更多的,是充满猜忌怀疑的寂寥。」
「喂,先生,让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做皇帝了。」齐康瞪了水无攸一眼:「父皇是让你教我该怎么做一个更好的皇帝,而不是让你教我该怎样在皇位来临之前临阵脱逃的啊。」
「哈哈哈……」水无攸忍不住放声大笑,点头道:「好,很好,殿下,刚才是臣失言了。殿下处于如此大事之中,仍不失幽默,说明心里已经渐渐镇定,恭喜殿下,你离正确的君王之道又近了一步。」
齐康也跟着笑,笑完了,目光注视着水无攸,又叹了口气道:「先生,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别令我失望。」
「如果我不令你失望,那就要是张力令你失望了。权衡利害得失,你该更希望他别令你失望才对。」
水无攸一边说,又朝前走去,想了想又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自己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最后要让殿下失望的,必然要是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