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气了趔趄,指着廖勇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一跺脚,转身朝邵氏,厉声道:“好!你们这儿如今是金銮殿,我闯不得,怕冲撞了里头那位天仙!你这就进去跟她说,我有要事商量,要么她出来,要么我进去!不然,我就不走了!”
邵氏这辈子都没跟太夫人顶过嘴,哪敢不从,闻言后转身就走,一路匆忙的奔至嘉禧居里屋,顾不得喘气,赶紧将太夫人的话与明兰说了,谁知明兰怕的梨花带雨,哭叫道:“有什么可见的?!难不成还叫她放一把火,烧死我才好!”
邵氏哑口无言,没劝上两句,又叫崔妈妈使婆子推了出去,听身边丫鬟连声催促自己去前头打发太夫人,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边是娇贵不得惊动的弟媳,一边是威严素著的婆母,两边都得罪不起,两边都应付不了,邵氏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维谷。
站在原地楞了半响,邵氏还是想不出如何是好,茫茫然的溜回自己院落,走进里屋。
娴姐儿正伏在炕几上写字,见母亲失魂落魄的进来,问道:“娘,怎么了?不是说太夫人来了么,你怎么回来了。太夫人要见我?我早换好衣裳了,这就能去。”
邵氏听了这镇定的语气,好似忽然找着了主心骨,抓着女儿的小手一顿急诉,好容易才将适才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她着急道:“我的儿,娘怎么摊上这事儿了?!这好好的,跟我什么相干,怎么会……?!”
没头苍蝇般的急了半天,她忽想起什么,低声道:“你说……你二婶,是不是装的病?”
娴姐儿静静的听着,放下手中的玉管青鬃小笔,“是不是装的,有什么打紧的。二婶的意思清楚的很,她不想见太夫人,连照面也不愿打,还要娘去出这个面。”
邵氏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捂着帕子发急:“你你你……这可怎么是好……”
娴姐儿道:“娘跟太夫人去说就是了。”
邵氏一把扯下捂在脸上的帕子,拍在桌上,怒道:“死丫头,读了两天书,浑说些什么呢?!那是太夫人!我我……我哪里敢放肆!”
“娘你怕什么?”娴姐儿抽出自己的帕子替母亲拭泪,笑道,“现下咱们都分家了。太夫人还能打骂咱们不成?”
邵氏低头拭泪不语。
娴姐儿轻轻叹气:“娘,我知道,你是怕得罪了太夫人。二叔现下在前方打仗,团哥儿还小,若有个什么,怕她将来为难咱们。”
邵氏只觉着满心凄苦,搂过女儿小小的身子,哭道:“我的好孩子,难为你这么点大,就这么懂道理……没了你爹,咱们娘俩的日子,能不小心着过么?”
娴姐儿蜷在母亲怀里,幽幽道:“若是为着这个,我劝娘一句,大可不必顾忌了。其实,娘去不去外头应付太夫人,咱们也早得罪她了。”
邵氏惊道:“这话从何说起。娘进门以来,自问从未对太夫人有半点不恭呀。”
娴姐儿小小叹了口气:“娘,当初爹为我们做了些什么,难道你看不明白么?不肯过继三叔的儿子为嗣子,退还祖父给二叔的田地银两,亲笔上疏宗人府,请立二叔承袭爵位。临终前,更是当面列清侯府家产,更对族人说什么两位叔祖父是早分了家的。”
邵氏听的发怔,不明女儿忽提这些作甚。
“我小时候半懂不懂;可这几年渐渐大了,又跟薛先生学道理,才慢慢明白。”娴姐儿眼睛开始发红,“明着看来,爹爹是为了劝二叔回心转意,保住侯府爵位;实则……”她稚嫩的脸庞流下两行清泪,“爹爹都是为了娘和我!”
想起亡夫临终前百般筹谋,只牵挂自己娘儿俩,邵氏再也忍不住,捂着帕子失声痛哭。
娴姐儿低头擦干脸上的水渍,坚强道:“爹爹临终前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得罪人?爹爹这是拿四叔祖父,五叔祖父,还有太夫人,换了我和娘日后的尊荣富贵呀!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事,何况太夫人?到了这会子,娘还指望她能不记恨爹?唉,娘,爹早就替咱们选好投靠哪边了,娘还有什么顾忌的。”
邵氏抽泣道:“既然你爹都这么委屈了,为何你二婶还非要我出这个面!我……我,我是见了太夫人就怕呀……”
娴姐儿懂事的轻拍母亲的背,柔声道:“娘,二叔是应了爹爹要照看我们,可怎么照看,照看的好坏,就全凭二婶的心意了。娘,您说,这几年来,二婶待咱们怎么样?”
邵氏抬起脸来,边擦脸,边迟疑道:“……说句良心话,你二婶,是极厚道善良的。”
娴姐儿抬头思索道:“上学的姊妹里,有位郑四奶奶的外甥女。她爹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只好给族中为官的兄弟做了师爷,跟着外地赴任去了。就这样,家里当家的大伯娘还常克扣她们母女的份例,衣裳吃用,不是慢一步,就是短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