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就有那么个侍卫,家里本是猎户,有些家传的对付野物的诀窍,比如说在山中遇蟒。其实这侍卫自己也不曾经历过,只是把祖上传下来的话说给齐峻听罢了。进山的猎户,多半都喜欢在后腰上别根烟袋锅子,蟒蛇最厌烟油子味儿,若远远闻见了,多半就不往前凑。若真是遇上了,蟒与蛇不同,虽也会咬噬,但最擅长便是用身体缠卷猎物,直到挤压得骨断筋折方才从头吞咽。因此遇上这东西,必得想法子别被它缠上,譬如说站到两树之间,就是个极好的办法。
果然巨蛇追了上来,先是蛇头一缩一探,冲着齐峻胸前就撞,齐峻脚步一错绕到树后,巨蛇立时身子一扭就要缠上来。齐峻绕着树转了一圈,又钻回两树之间。巨蛇身体再长,也不能把两棵树都缠起来,即使缠了,其实也缠不到齐峻,只得将尾巴缠定了一棵树,昂起头来再度扑咬。不过它左眼已瞎,总是不够方便,一人一蛇绕着这两棵树转了半天,仍是僵持不下。
夜色渐深,齐峻只觉得大腿疼痛得已经麻木,脚下像踩了棉花一般渐渐发软,即使有了这两棵树,他也不过只能跟巨蛇再周旋一段时间,只怕最后仍是逃不了被吞噬的下场。咬一咬牙,齐峻猛地站稳脚跟旋过身体,不退反进,手持短刀对着蛇口捅了进去。
血光飞溅,齐峻的刀尖深深划过巨蛇上腭,巨蛇吃痛,一甩尾巴,将他再度拍了出去。这一下齐峻已经再没气力爬起来,眼睁睁看着巨蛇疯狂地扑上来,他伸手胡乱抓了抓,从腰间扯下个布袋来。这布袋又破又旧,居然就是知白那个盛药的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塞到他身上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便向巨蛇扔了过去。
布袋扔到半途,袋口散开,一些黄绿色的粉末从里头洒出来,恰好洒在巨蛇头上,弥漫起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巨蛇那么庞大的身体冲势都猛地一顿,像是十分厌恶这个味儿,不停地甩着头,一时顾不上来攻击齐峻。
齐峻知道这时机不会长,正要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崩地一声弓弦声响,斜刺里一支羽箭闪电般飞来,恰好射进巨蛇右眼,几乎穿脑而过。巨蛇整个身躯都蜷缩了起来,从血盆大口中发出哨子般的尖锐呼啸,尾巴抽打得地面噼啪作响,草叶纷飞。
齐峻趁机滚到一边,巨蛇听见声音还想扑上来,却已经有四个黑影飞奔而来,三个将手中火把掷向巨蛇,一个将齐峻扶了起来:“殿下!属下等来迟了!”
“不迟。”齐峻胸口抽痛,心却放回了实处,抬手一抹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一笑,“别管这东西,跟我去追人!”巨蛇双眼已瞎,且那羽箭上淬有宫中秘制剧毒,纵然这蛇再大,毒发身亡也只是迟早之事,他现在是要去追知白,看那小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竟敢用堂堂太子来填蛇口,他若不把这小子像那条蛇一般剥皮抽筋,就枉费了他今日这一番心机!
有了这四名侍卫,想要追踪知白的行迹并不难。侍卫们身上带有伤药,替齐峻重新包扎了一番腿上伤处,又服侍他吞了一颗止血的丹药,便有两名侍卫率先追踪而去,另两人快手快脚地砍下树枝做了一副担架,抬着齐峻紧跟了上去。天明时分,已爬到了山头上。
天光已白,齐峻站在山头上看下去,顿时一怔。眼前是个小小的山谷,草木扶疏,谷底还有个小小湖泊,像是一颗蓝色宝石,静静镶嵌在翡翠之上。不过让齐峻发怔的并不是山谷中的美景,而是湖边上一个焦黑的土坑,土坑四周的草都被烧焦,在蓝色的湖泊边上极为扎眼。此时湖水已然灌入坑中,远远地能看见那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上浮下。齐峻眼光锐利,一眼就看了出来:“是知白!”
果然是知白,已经脱了那件快撕成破布条的袍子,在水里一会儿钻上一会儿潜下,也不知在忙活什么。齐峻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摆了摆手,几名侍卫便悄没声地抬着他从林间轻轻掩了下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知白像是在捞什么东西。他的水性显然平平,土坑里的水也不过才到他胸前,只是他笨手笨脚,想潜下去便十分困难。不过齐峻等人潜下山谷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一次往下扎了个猛子,只见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在水面上像鸭子似地踢腾了半天,他便满脸喜色地浮上了水面,甚至不忙着上岸,先把手里的东西在水中洗了洗,仔细对着日光看起来。齐峻远远地望见那像是块黑色的石头,可映着日光却又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