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眉头一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材!”也不知是惠水县令利欲熏心,还是他当真虔诚得过了头,居然真是急不可待就要祭祀“祥瑞”了。
“殿下!”身旁一名侍卫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声音,“殿下快看那山壁上!”
月亮又向中天移动了一些,照进山谷的月光便更多,齐峻凝目看去,便见他方才疑心是巢穴之处果然又丝丝缕缕地逸出了云雾,接着,有个比芭斗还大得多的东西在云雾中渐渐显露了出来,后面还拖着一条粗如水桶、泛着淡青色冷光的长长身躯——果然是一条巨蟒,比他在山中所遇那条还要大上数倍!
7、掬月
巨蟒一游出洞,便张开口嘘了口气,只见那条长有数尺的红信在血盆大口中吞吐几下,顿时缭绕在身周的云雾便更浓厚起来,将整条蛇身都隐没了起来,只剩下一对金灯般的眼睛在夜里泛着光。巨蟒昂起巨大的头颅,蛇信又吞吐几下,便沿着山壁向下游去,所过之处树动草摇,当真如怪风刮过一般。
齐峻等人虽然早已料想过这谷中只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野物,但这巨蟒游出来之时,仍是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有侍卫猛醒过来,赶紧将齐峻挡在身后,紧张地就要张弓拔剑。知白却在旁边连打手势让众人别动,低声道:“是三牲的血腥气将这东西引出来的。”
果然,巨蟒沿着山壁向下,直奔惠水县令那边去了,眼看这东西挟着云雾游到山壁半腰,便探出大头在云雾中猛地一吸,一股旋风直向车上的三牲卷了过去。只是毕竟离得有些远,三牲又沉重,这一吸没将三牲吸上去,倒是把车前头站着的差役班头吸得一个踉跄,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曳着,不由自主就向前跌去。他猝不及防之下,全然没有想到升仙之事,失声就哇哇叫起来,拖住了车把死不撒手。
这条巨蟒在这山中长大,幼小之时自不必说,自长成后先是捕捉鼠鸟之类小物,后则捕食雉兔之属,再大些便以幼鹿幼羊为食,直至食人,皆是一吸而就,从未如今日一般竟吸了个空,不由得发起怒来,将身体再游下些,张开大口全力一吸,那差役班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竟是连人带车都硬生生被吸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皆惊,惠水县令大喊:“神明来收祭礼了,神明来收祭礼了!快些跪拜!”领头就从马上跳下来,咚咚磕头。
可惜被吸上去的差役班头却半点没有这样虔诚的想法。他今年三十八岁,在惠水县已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大人物,走到街上屠夫都要孝敬一斤猪下水。他有妻有子,前些日子还看上了一个小寡妇,正想着纳进门来做小。生活如此滋润,他如何舍得升天?在半空中便拼命叫唤起来:“救命,救命啊!啊——妖怪!”他升到半空中,便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抬头见黑夜之中突然张开一张血红的巨口,顿时惊得心胆俱裂,嘶声嚎叫起来。不过叫声未了,一条腥红的带子从云雾中伸出一卷,便让他连人带车都没了声息。
这会儿,除了惠水县令还在磕头之外,其余人可都没了什么虔诚的心思,纷纷抬头往上看去。巨蟒已游得很近,尤其是方才它连人带车吸进嘴里去,一时并不能完全吞下,还坠得它往下又滑了滑,于是众人都眼睁睁地看见,半空中一个巨大的头颅,嘴里露着半辆车,还有那上身已被吞下的差役班头,两条腿还在半空中乱蹬。
“妖怪……妖怪!”一时之间惊骇的叫唤声此起彼伏,有几个反应快些的已经擎出腰间的弓箭,对着半空中那明灯一样的双眼就射了过去。
巨蟒将头一晃,那几支箭射在它的鳞甲上,连个白点都没留下,却激怒了巨蟒,庞大的身躯飞快地顺着山壁游下来,所过之处碾倒一片草木,直冲着谷口而去。
这条巨蟒生活在山中,只因升仙谷谷顶及谷口处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草,其气味蛇类吸入便会浑身发软,故而它才一直没有游出谷外,只是此时被激怒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忌讳,带起一股腥风便冲了出去。那车和三牲还卡在它嘴里,虽然让它有些游动不便,但那旗杆一样的尾巴轻轻一扫,就扫得两名差役骨断筋折。
惠水县令已经惊得两股战战,跪在那里连站都站不起来。周围差役们吱哇乱叫忙着逃跑,可是巨蟒来势极快,从众人头顶蹿过,粗长的身躯一横,将惠水县令压倒在地,反而将众人的去路都挡住了,摆出了一副围而歼之的架势。倘若不是已经吞进口中的东西无法吐出,可能现在已经要张口一吸,将众人都吞噬入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