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去山东看考场,但一路上自然也少不得沿路观风,顺便问一问各府道州县的民生业绩,或嘉奖或斥责,也耗了不少时间。每到一处,若有好风景,齐峻也偷偷带知白去瞧一瞧,虽然有些走马观花之嫌,也颇得趣。
如此这般一路走来,待进了山东境内,已经是五月端午了。
“今年这麦子长得不错。”道路两边时有一块块的麦田,金黄的麦浪起伏连接,穗子都是沉甸甸的,齐峻从马车里看出去,只觉得赏心悦目,“该收割了罢?”
前来迎接圣驾的小官吏忙答道:“今年春上略有些阴冷,麦子出苗也晚些。若是往年,这时候已然该收割了,今年就再拖两日,也好叫麦粒再灌灌浆,收成也多些。估摸着,也就是这两三日就要开镰了。”
齐峻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颇知农事,不错。此地还有什么庄稼,你与朕说一说。”
这小官吏不过是个微末之辈,因为没有靠山,在这个位子上十几年都不动一动,原已绝了上进的心,想着这辈子不过是在地头上混一混罢了。不想圣驾巡到山东,居然比原本通知的时日要早,入了境内又不去府城县城,反而从乡村中过,倒正好被他这个连接驾都没有资格的人碰上了。此生有幸能与皇帝说上几句话,自觉已是祖坟上冒青烟,更想不到还能被皇帝称赞一句,顿觉这一辈子的辛苦都值得了,当下就滔滔不绝起来。
他对本地农事倒确是知之甚详,当下从这几块麦田说起,一路说到左近十四个村子都的麦田今年都是大熟,又说到邻县今年皆种高粱,麦子反倒少了云云。
“为何种高粱不种麦子?”齐峻一直安静听着他说,听到这里才忽然发问。高粱是粗粮,虽然产量比麦子高得多,但却不如种麦子赚钱,何以会出现拿着种麦子的地去种高粱的事呢?
小官吏忙道:“是因为去年有大商人来采购高粱,高粱都涨了价,故而今年种高粱的人就多了起来,自然,那样肥沃好地种高粱还是没人舍得,但那差不多的地,种高粱产量高,又比麦子侍弄起来省些力气,便有那等懒惰的人家不种麦子,改种高粱了。”说到这里便有些自豪,“本县这样人家是少的,大都是勤快之人。倒是邻县风气有些不好,往年政绩就不如本县呢。”
齐峻眉头微微一皱:“有大商人来采购?采购这样大批高粱做甚?”
这却将小官吏问倒了:“这——陛下恕罪,微臣实在不知,想来或是酿酒?”
齐峻沉吟片刻,又问:“这商人是哪里来的?高粱运往何处?今年可是还来?”
小官吏不防皇上对庄稼的事这样上心,擦着汗道:“只听说讲了一口官话,所购得的高粱仿佛是去长江走了水路,至于运往何地,微臣实在不知。”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他今年必定还来的,去年就曾在镇上几家粮庄下了定银,皇上若要知道,他一来,微臣就去查问?”
齐峻摇头:“不。若是人来了,你不得惊动,迅速着人去与朕报信即可。”瞥了一眼冯恩,“将他的名姓记下来,。”
冯恩便笑眯眯上前道:“请问大人贵姓高名?”
皇上的贴身内监来问你姓名,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小官吏乐得晕陶陶的,连声道不敢当,忙将自己姓名报了,又殷勤道:“县城有驿馆,虽说简陋,也是要接圣驾修缮过的,勉强还可住得。”
冯恩笑道:“大人忠孝之心皇上都知道了,只是皇上此次出巡,并不想惊扰乡里,若是进了县城,少不得城中又要净道又要静街,倒妨碍了百姓过日子,因此就不去了,今夜就在这郊外暂住一夜,大人也不要传扬出去才好。”
小官吏连忙又颂扬一番皇上的仁心,最后小心翼翼问道可否给送些汤粥来,毕竟这里还有几百人呢:“乡下吃食,自是不能入了皇上的眼,只是大锅煮些干净汤粥,让随行的大人们用了润润肠胃,也不多费什么力气。”
冯恩略一思忖也就答应了:“务必弄得干净些,皇上那里自然有酬谢百姓的银子,鸡鸭鱼肉就免了,只要五谷粥即可。”
小官吏连声答应:“虽说新麦尚未开镰,也有几块田地已然饱满了,有农户已收了新麦,送些麦仁粥来,也是他们一片忠孝之心。”
齐峻一行人就在乡村外头捡平地上扎了营宿下,自有随从生火做饭。那小官吏果然带着乡老里正等人拿牛车送了十几大桶粥汤来,又特地叫自家婆娘精心做了几样小菜并新麦仁粥和新麦子面的馒头,陪着笑送到冯恩眼前。冯恩叫御医细细验过了,方送去齐峻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