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这是心病,无药可医的,也不去找胡太医来瞧,独自忍着。怀舟每晚抱着他睡,多少有所觉察,便燃起安息香给他助眠,倒不料怀风这心病一日重似一日,那香已不管什麽用了。
又过一时,怀舟已睡得安稳,怀风后背靠在他胸前,一动不动,睁眼到天明。
翌日是旬假,按例歇朝,怀舟自然也不用去巡防司上值,只是早起惯了,仍旧卯时便醒,起身后先去院子里打坐调息,内息运转十二周天,这才进屋洗漱,待整衣停当,见怀风还是恹恹地躺着,双眼半睁,眼窝处一圈淡青,微觉奇怪,暗道自己这几日并不曾太过累着他,如何会弄成这样?
「还不起来,昨儿个睡得不够吗?」
怀舟侧身坐到床上,看着怀风,正寻思着要不要让胡太医过来看看,怀风已推开他爬了起来穿衣。
他昨夜又是一宿无眠,精神差得狠了,面色青白,一副萎靡不振之态,自顾自穿衣着鞋,头发也不系,披散着便往外走。
怀舟看他神情有异,心生警惕,一把拽住他胳膊,「做什麽去?」
怀风自起身便未正眼看他,这时方回头直视,一字一句道:「我去跟太子哥哥说,我要搬去侯府住。」
怀舟见他虽望过来,可一双瞳仁茫然无神,竟是透过自己不知落往何处,心里瞬时咯登一下。
「你嫌那府里冷清久不去住,我已叫太子转赐给别人了。」
怀舟既要留这弟弟在身边,自然思虑周全,一丝退路不曾留与怀风,定要叫他除了自己身边再无处可去,因此一早将那侯府送了出去,太子知道他素来做得了怀风的主,不疑有他,便连问也忘了问怀风一声。
怀风怔怔听着,过得一会儿,那双眸子终於将视线定在怀舟脸上。
他这些时日隐忍过度,神思恍惚得厉害,此刻听见这一句,再忍不下去,满腔委屈凝做怨恨直射过来,嘶声叫道:「我不要跟你一起住,你还我府邸来。」
他敬重兄长,从不曾对怀舟有过丝毫无礼,骤然发作起来便愈加骇人。
怀舟吃了一惊,手上加劲揽紧了他,柔声安抚,「你想要自己的府邸,我明儿便去跟太子说,再给你建一座就是。」
怀风哪里听得进去,死劲挣扎不休,一面嚷道:「你骗人,你叫人看住了我,连进宫都派人盯着,怕我跟太后、太子哥哥诉苦,你分明不肯放过我,今儿个一过怕是连门也不叫我出了,府邸建了又有什麽用,还来唬我,我是你弟弟,你却这样待我,我不要你这哥哥了,我不要了!」
他越说越是声高,本来就倦到极处的身子却禁不得心神如此震荡起伏,才嚷完便眼前一黑,身子向前直直摔倒,跌进怀舟怀里,昏过去前,耳听哥哥一声声叫唤「怀风、怀风」,语声中满是焦急恐惧。
怀风再睁开眼时已是晚上,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口中一股苦味,想是才被喂了药,床头坐着一人,正低头看他,满眼焦灼关切。
「你昏过去一整天。」
怀舟见他醒了,抚着他头发轻轻道:「胡太医说你郁结於心,思虑过度,以致失寐多梦,需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顿一顿,苦笑,「我夜夜抱着你,知道你睡不安稳,却不知竟是整宿不眠的,怪不得整日见你没精打采。」
怀风精神不济,脑中仍是昏昏沉沉,懒得理他,仍旧闭了眼睛。只是他才醒,又哪里睡得着,眼珠子便在眼皮下滚动,怀舟看了心中一痛。
「胡太医开了个安神宁心的方子,吃上段日子许就好了。」
缓一缓,又道:「我倒不想你这般在意伦常义理,自己生生憋闷到如此地步,你既不喜欢做这事,那就……先不做了罢,将养身子要紧。」
怀风闭眼听着耳边一声轻叹,好一会儿,眼角沁出两点泪珠。
炎炎夏日,街上让日头晒得冒了烟,屋子里亦不凉爽,闷得似个蒸笼,九城巡防司门房大敞,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全都不知躲哪儿纳凉去了,连怀风捡回来的那只黄狗也趴在廊下阴凉处吐着舌头,一副要死不活的衰样儿。
这样热天,怀舟依旧衣着齐整,端坐司中处置公务。几个前来禀事的校尉站在屋中一角轮候,大气也不敢喘,更别提搧扇纳凉,本来热得要死,可一看上司满面阴霾,眉梢一抬眼角一扫便是一道道刀光,便生生打个寒襟,三伏天也似入了冬般。
怀舟沉着一张脸,一面翻阅往来公文一面听下属回事,或训或骂或赞许或讥讽,总算将人都打发光了,才稍稍歇一口气,端了茶盏润喉,一时间心思便转到家中那人身上。
眼下距怀风发作那日已有月余,这段时日两人虽仍同床共枕却未再行房,怀舟心疼他,实在耐不住了,也只是趁怀风睡着之后亲上一亲,便是如此也加着万分小心,生恐动静大了惊醒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