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怀舟详述完怀风身世,饶是怀干再如何按捺,亦忍不住恨声咒骂。
「王叔是失心疯了,横刀夺爱也就罢了,连孩子也一并弄过来,这下倒好,真相大白,他一世英名尽毁不说,皇家颜面何存,莫说父皇,光母后那里便绕不过这桩事去,不然如何对姨母和褚家交代。王叔是一了百了死后无挂,如今揪不出当日始作俑者,除了处置怀风外更有何法。」
怀干惊怒不已,在屋中走来走去,坐都坐不住,转了十来个圈子,倏地在怀舟面前停下,指着堂弟鼻子骂道:「这等大事怎么不早说与我知,闹到如此地步再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怀舟等了半夜,早已从慌乱中冷静下来,望着太子沉声道:「眼下只知怀风让宗人府带走,是否因他身世之故尚未可知,娘娘摆明不肯见我,只有你去或能探些口风,待明了所为何事再议对策不迟。」
怀干盯视他半晌,忽道:「你现下知他非你亲弟,仍要保他不成?」
怀舟听他这样说,悚然一震,眼底掠过一抹惊恐,嘶声道:「他虽不是宗室子弟,却一直叫我哥哥,我便当他是弟弟,自然要保,更何况这本是父亲一意孤行对不起他母子,罪不在他,如今拿他来顶罪,本就冤枉。再者说,若真坐实了假冒宗亲这一条罪名,势必牵扯出父亲当年所为,人死为大,总不能过世后还来扒他脸面。」
怀干沉吟片刻,扶额长叹,「说的是,他终归叫了咱们这许多年哥哥,真要袖手看他问罪,总是于心难安。王叔这件事做得着实不妥,可真要翻出来,父皇也当无甚颜面,还是遮掩下来的好。」
想一想,道:「等天一亮我便去见母后,这么晚,你也不必回去了,在这儿歇罢。」
东方既白,怀干便去了坤宁宫,怀舟一夜不眠,只在东宫里等候。
到了巳时,怀干方才回来,进屋后也不说话,先来回走了几圈。怀舟见他这样子,身子凉了半截,忽地连问也不敢问了。
「母后已知道怀风不是王叔亲生了。」
终于,怀干似走累了,扶住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道:「姨母听说牛必成死了,便叫咱们两个舅舅进宫找上母后,母后开始还是将信将疑,一面打发了褚家的人,一面叫宗人府暗中彻查。知道这事的那两个侍卫打仗时中了流箭,前些日子均死了,宗人府没能找到人证,本是万幸,可那个叫费子峰的却留下了当年与王叔的往来信件,其中一封有数语提及怀风身世,是王叔亲手所书,嘱咐费子峰务必守口如瓶,费家后辈整理遗物时收拾了出来,叫宗人府看见,昨曰带了回京呈与母后,这下铁证如山,想翻案亦是不能了。」
怀舟手脚冰凉,眼神黯淡若死。
那两个侍卫原就是他心头大患,唯恐让人揪出来对证公堂,因此杀了牛必成之后便派武城带了两名亲卫去西北,趁阵战时偷袭二人灭了活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再想不到费子峰竟还存有父亲手书,如今功亏一篑,便是生死两重境地。
「自母后那儿出来,我去求见父皇,只是这事牵扯到褚家,姨母被圈禁十余年,无论如何需给个交代,父皇亦不好违拗母后懿旨,此事怕已没什么转机了。只是不知宗人府何时定罪……」
定罪之后便是处死,说到这儿,怀干忽地住口不言,他素来疼爱怀风,事到如今,亦觉说不出的难受。
第四章
宗人府便设在皇城东南一隅,几进院落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论权势,未见及得上吏户工刑各部,可因管的是雍氏一族天家事务,排场却是不小,莫说用具比别处金贵精美,便连最末一进院子中的牢房也比刑部大牢干净得多。只因这里关着的不是王亲便是贵戚,身份尊贵,纵一时落了难,难保皇上哪天抽不冷子又给赦了出来,故此这牢房也就不敢过于简陋,若除去门上明晃晃的铜锁不谈,倒像间客栈,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怀舟甫一踏进牢房,瞥见铜锁,心中便是一痛,唇角不由紧抿成一条直线,若是让属下见了,必然好一阵心惊胆颤,偏着宗人府里执役的狱差也比别处横些,见惯了皇子王孙落魄的场面,怀舟这一张脸吓得了别人却唬不住他们,领路的那个差役仍旧不卑不亢道:「王爷是宗亲,想来也听过这宗人府大牢里的规矩,人犯即已收监,不得再行探视,不过您既有太子手书,少不得便要网开一面,只是也请您体谅小的们当差的难处,莫要耽搁太久,小的不好向上头交代。」
若搁在平时,怀舟哪需要这等闲气,偏此地不必别个,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得罪了这小吏,背后里不定让怀风受什么苦楚,故此满腹怒火也只得压了,淡淡道:「本王理会得,自然不叫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