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清儿,”她笑眯眯地侧过头,“想必你也放不下没抄完的经文吧。”
我放的下,谁说我放不下。
可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小的一窝蜂地跑开,还得假装毫不介意。
春天花正开,鸟儿自由自在,除了我这个倒霉蛋。转念想想,人多眼杂,万一再叫我撞上什么事岂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当缩头乌龟总胜过伸头一刀,想想也释然了,我专心致志地继续抄《法华经》。饿了,就用纸包块糕点咬两口;手上沾了墨迹,前前后后的洗手又怕水沾到纸上,弄糊了字迹,只好潦草了事。
栗子糕糯软绵甜,就是吃多了会口干。我随口吩咐樱桃给我倒杯茶吃,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香茶就捧了上来。
“小蹄子,今儿手脚倒利落。”我接过茶碗,笑道,眼皮子漫不经心地向上一撩。
看见黑沉沉的笑眼,我一怔,手上一慌,碗就歪下去了。眼看着就要“银瓶乍破水浆迸”,他长手向前一捞,碗就稳稳地坐在他手上了。
“烫着了没有。”我忙把茶碗从他手上拿下,皱着眉头在烫红的地方吹气。
“不碍事的。”他像是害躁般缩回手,脸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绯霞。
我失笑,这小孩。转过念,忙抓起正在抄的经文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看你做的好事!“我心疼地用宣纸小心翼翼地吸上头溅到的
茶水,还是糊掉了好几张。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呆在旁边,伸手想帮忙。被我制止,别到时候越帮越忙。眼看着是没救了,我把几张污掉的纸揪成一团,愤愤地丢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抄经文多艰难。我狠狠地拿眼睛瞪他,突然间想起什么,连气也顾不上生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呢?”我紧张地朝窗子外左右望望,“我的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您不能来这儿,这要是让旁人见到了还得了。出去,出去。”我抬手就要推他出门。
“你别担心,小乙子在外头守着,不会有事。宴会上闹得我昏头涨脑的,我看二哥也退下了,就偷偷溜出来透透气。嗳——别推了,好容易才避开他们,你就非得要赶我走?”言罢,可怜兮兮地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我不为所动,好生宽劝:“我的王爷殿下,您就别为难奴婢了。要是叫上头知道了,还不是奴婢倒霉,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说到底,你还是怕连累自己。”他的笑脸倏忽消失了,冷漠讥诮的寒意冰封了幽黑明亮的眼睛。
“对!我是怕被连累,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连累。”我被他自以为是的语气惹火了,笑容拉下,“王爷你高高在上怎么会考虑到我们这种贱若蝼蚁的奴才的处境,您非要在这儿吗?你到这儿来不仅解决不了你自己的问题,还会连累一大帮子的人。我们这些奴才本来就在最下面,圣上太后宅心仁厚,抵不过就是把我们撵出宫去,再不济也就一死。可娘娘怎么办?王爷您有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她才刚刚过了几天安心日子,您就一定要这样吗?”
“行了,我走就是。还从来没有这么不招人待见过!”他忿忿地一摔袖子,怒气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惫懒地靠在滕椅上,这小皇子没几天,怕是消不了气。
谁叫他一张脸长的那么像我唯一的弟子,总是让我忍不住有一种好为人师的冲动,看不得他遭罪。我把这归咎为当年没有遵守职业道德的报应。
当初陈雨苑小朋友学业刚上正轨,林墨轩就软磨硬兼地逼我把家教辞了,美名其曰“防止影响学业”。我不愿意,我不想半途而废,尤其是在陈雨苑开始逐渐信任我,把我当成朋友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自作主张帮我安排了很多社团活动,让我疲于奔命之际不得不终止了兼职。为此,我跟他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气的我整整三个多月没搭过他一句话。
陈雨苑在听到我抱歉地说出决定时,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倔强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到我的视线一沾上,就本能地畏葸地躲到一边。他狠狠地关上房门,任凭我好话说尽也不肯开。我只好对管家歉意地点点头,心情沉重地离开了豪华的陈宅。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漂亮到嚣张的男孩子,第二个月,我偶然经过他家,碰到出门买菜的管家,才知道我辞职后没两天,他就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先生本来几个月前就要送少爷走了,只是司小姐来了以后,少爷似乎对学习有了些兴趣,自己也不想出国了。加上夫人一直舍不得他走,就拖了下来。现在,司小姐走了,少爷不知怎的,又要出国了。先生夫人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去加拿大……才多大的孩子,那里该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