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碧池边的柳树下,春天来的可真是迟,依依杨柳,不见半点绿意。谁才是凶手呢,虽然最后查明是李有德不甘心太皇太后的失败,联络了一帮蓝家的旧臣谋划的主意,赵嬷嬷动的手,可是蓝洛儿也算是一心求死,又该去怨谁。她的所作所为是真情流露还是有意为之,有意让赵嬷嬷认定我的存在是她痛苦的一切根源,只有除掉我,她才会有希望幸福。人心是如此的诡异叵测,我不知道是该把她往好的方向想,还是认定她十恶不赦。

皇后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这件事自然不可以让外面的人知道。公布给世人的信息中,我和她皆是无辜的受害者。想不到,我这个前世家小姐在庶族中的口碑居然甚好,不少新兴的庶族官员为我上书,要求严惩造谣生事者,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因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四处饶舌而获罪入狱的妇人应当会很恨我。复仇这种事情本来就凶险而残酷,血腥的结局本是免不了的。但这次我却与楚天裔达成共识,借此事收拢人心。为人主者,一定要打手下一巴掌再给他颗糖吃吃。

“在想什么呢?回去吧,这里风大。”楚天裔的影子投射到清澈而平静的池面上。我摇摇头,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在想我觉得自己好像陆小凤。”所有的朋友到最后都背叛了我,当年的佳颜,今日的蓝洛儿,是不是我的眼力真的如此不济。呜—我肯定是老眼昏花了。

“陆小凤是谁?你的朋友,还是你师父的朋友?”他也蹲了下来,把我冻的通红的手握在掌心里取暖。

“他啊,是个很好玩的人,胡子跟眉毛长的一模一样,人家一见到他,看看他的胡子就知道他是陆小凤了。”

“你没长胡子啊。”楚天裔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肯定道,“毫无瑕疵,一根胡子也没有。”

我笑着推了他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高兴,不是已经洗刷了冤屈了吗?”

“没办法高兴。”我沉重地太息,“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楚天裔,你说是不是我太贪婪了,总希望周遭的事物是美好的,我诚心待过的每一个人都会百分百地真心对我。”

“将心比心,你对别人的好不也常常视而不见吗?”

“我哪有。”我矢口否认,然后觉得心虚,岂止是有,而且早已养成一种习惯,只关心我在意的人和事。

他的反应是白了我一眼。

“嗳,蓝洛儿那属于犯罪未遂,她还是孕妇,你……别为难她。”

“你所说的为难是什么?”他一面将我有些僵直的手指搓揉活散,一面皱眉,“手怎么冰成这样,赶紧跟我回去要紧。”

“我不知道,我好象比别人怕冷。”我笑着跳过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虽然蓝洛儿实际上已经成为陷害我的元凶,可我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处在她的位置,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怎么做都是错。何况她始终是楚天裔的表妹,中土的皇后,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的蓝家最后的传人。她的安危,敏感地牵动着中土老牌士族的神经,这班富有雄厚政治文化乃至军事资本的人是他不得不笼络的对象。而且,她的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要他怎么办,我不想他为难。也不想我们都难堪。怎样的幸福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很多时候我们彼此都要退让一步。

很高尚吗?不,我很自私。我的心底有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愿望,希望蓝洛儿能为楚天裔生一个儿子。他需要一个儿子,而这是我所无法办到的。对,我承认,我自私,我虚伪,我利用别人的子宫。我闭上眼睛,轻轻呢喃,我很想有个可爱的孩子。

桃花蘸水,已经含苞待放。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地往乾坤殿的方向走去。

正月的喜庆还没有褪尽的时候,赵嬷嬷和李有德被判斩首,其头颅挂城门三日示众。人人唾弃,大骂赵嬷嬷狼心狗肺,为一己私利,陷自己的主人于危险乃至差点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

有多少人会知道她是多么爱自己的这个奶女儿;又有多少人明白她为付出的除了奶水以外,还有最后的鲜血。

那鲜血艳丽而怵目,染红了我在古代的第五个春天。

蓝洛儿的分娩在明朗的四月天,人间芳菲尽。南国盛传,皇后因为曾遭歹人陷害,以致身虚体弱,加之早产,故而撒手人寰。

早产谈不上,但难产倒是真的。与那次的流产风波是否有直接关系,我不好笃定。可是我想,五个多月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他是否愤怒他的母亲对他所做的事情,所以在来到人世间时有意折磨她。哦,倘若真是这样,愤怒的孩子,请你宽恕你的母亲吧,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愿意选择完美的结局,可是很多故事,一开始便已先天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