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男人那么喜欢打仗。”我弹了弹手上从风化的石柱上沾到的灰白的粉末,笑曰,“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那你就从征服我开始吧。”
“我为什么要征服世界?”我看着天际斜斜的夕阳,淡淡的微笑,“弱水三千,惟取一瓢而饮。寰宇之大,只求片瓦遮身。世界这么大,与我有什么用处。”
“你要有所求,就好办了。怕就怕你无所求。”他的面庞在夕阳的余辉中平静而落寞,忽然又笑道,“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者必有所求,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
我想要的东西你真的给得起吗?
“我想要什么你比我更加清楚。”
“除却那一件,你还想要其他的什么吗?”
“没有那一件,其他的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嘉洛,倘若当年我不逼迫你进宫,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境地?你会不会就不那样急忙逃离我的身旁?”
如果当初不被迫逃离西秦,我现在也许早已穿越回去。或许会结婚生子,或许依旧孑然一身。已经发生的事,还谈什么如果。
“起码不会走得那么匆忙。”我的心思九转百回,模棱两可的给出了这个答案。让男人觉得对不起你,总胜过他觉得你对不起他。
“卓嘎,你也说倘若。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法倒转的就是时间。人生若只如初见,什么都不可能回到从前。我娘生前信佛,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我受的熏陶不多却也不浅。我记得佛语有云,筡蘼是夏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茶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花。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却是花叶永不相见。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开到茶蘼花事了,花开时,花季也就结束了。一切故事,无论有没有结局,都要收场。”
“是不是我已经错过了那个季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你也读《诗经》,我原本料你更爱《春秋》。”
“因为你爱的是《诗经》。”
可是我不会爱屋及乌,爱上念《诗经》的你。幸好我也不会。
“卓嘎,你这么关着我算怎么回事呢。把我当门客供养起来?你们西秦的粮食是不是多的没地方放了。”我沉不住气,好,我承认,我不够镇静自若,不够不动声色,不够泰山溃于顶而面不变色。可我一个孕妇,在这样暧昧不清的状况下,躲了又躲,退了又退,还是大灰狼觊觎窥探的羊,我能还装着若无其事吗。
“虽然不至于多到无处可放,但也不缺你这份。”胡狼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言辞亲切,“嘉洛,我改变主意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不急,可以慢慢的等待。”
“卓嘎,你!”我气得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核桃就往他身上砸,“嘭”的一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天,我在做些什么,我把他当什么人了。我惊恐不安的看着胡狼,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胡狼站在原地,眼睛沉沉的看我。我心里悔的跟什么似的,被惯出来的说一不二的坏脾气,可不是任谁都可以容得下的。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我,我鼓足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感谢我在前世二十三年养就的故作平静的淡漠面孔,让我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摇摇欲坠不知所措,直差华山一条道,闭着眼我就上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看上去神情自若。房间里的气压很低,低到我担心氧分压不够,我会喘不过气来。他似乎叹了口气,眼中的冷凛也一扫而空。弯下腰,捡起核桃,胡狼的动作笑容和他的声音一样优雅,温和如瓷:“是我考虑不周,要你空手看着核桃,能看不能吃。别生气了,回头我叫人拿个小金锤来。核桃的滋味很不错,不妨尝尝。”
可我想吃糖炒栗子。
我没有说话。见好就收,人家搭了架子,咱得顺杆下不是。我有什么立场跟他闹别扭呢,撒娇,只能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的举动。
我看着明媚的五月阳光下他的剪影,强烈的明暗对比,他的面孔模糊不清。我忽然想起另一个春光灿烂的午后,多年以前的我,站在御花园里,一个男子微笑着问我:“告诉我,怎样做,怎样做才不会让你厌倦。”当时的我只是沉默,因为给不出任何答案。等到我不再厌倦的时候,真的,虽然此后六年的时间里,我彷徨过、犹豫过,孤单过、惆怅过,茫然不知所措;但我并没有厌倦,我没有厌倦过彼时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我们彼此试探彼此提防直到后来的彼此依靠,他给过我的快乐无人可以取代,既便最后剩下的只是伤害。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注定了到最后,我只能以孤单收场。孑然而来,黯然离开,这十年的时光不过是南柯美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