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着努力望向城楼之上,期望之中的那个白色的纤细身影果然立在那里。时间仿佛忽然停止在这一刻,周围纷乱的呼喊,火焰焚烧的“辟剥”之声,翻滚的浓烟,寒冷刺骨的秋夜之风,突然就全部停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那个人,一如千年之前的那次惊鸿一瞥,心里眼里顿时全是她。
风将她的长发chui乱,令她的脸色惨白,她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子,明亮寒冷。她就那样挺直了腰背,丝毫不惧地与他遥遥对峙。他的心在那个时候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好象开天辟地以来,成为五曜之长以来,他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相见。无数的过往顿时化成云烟,没有一点的意义,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战栗着,无声地动了动唇。浓烟将他细微的呢喃吞噬而去,只剩下泠泠的风声,飘dàng着两个字:“清瓷……”
『清瓷』他分明已经记起了她的名字,那个缠绵在他心底百年的名字,折磨了他千年,是他的梦魇,是他的宝贝。
他忽然放声吼了起来!
“清瓷——!”
声音绵长而痛苦,如同受了伤的shou。吼声未尽,四周景色霎时全变,他赤o着浸在川水宫前那片冰蓝的湖水中,湖水比冰还冷,丝丝缕缕有意识一般从皮肤里钻进去,一直冻到灵魂最深处。
辰星站在他身后,举手过他头顶,细细的清流从他掌心淌下,落在他头发上,肩膀上,一一平复他狂热的qgcháo。他的声音如同冗长的咒语,在他耳边不停缭绕,说了很多,可是他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也不愿去想起。
『……五曜之长,太白之神……』『……不可玷污了神的称号,切记……』他忽然觉得一阵烦躁,只想将那恼人的声音掐断。再冰冷的湖水也浇不熄他此刻奔腾的火焰。那个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响起。
『忘了她,忘了她,忘了她……』不,他不要忘!
『她已经弃你而去,忘了她……』不!他不在乎!
『再堕落下去,你枉为太白之神,忘了她……』他捏紧了拳头,不可抑制地bào吼了起来!
“我不要!滚开!”
声音忽然穿透了重重迷雾,清晰可闻,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嫣红的晚霞。
太白急促地喘息着,一时弄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四处急急观望,却见自己躺在野地里,周围是荒芜的废墟,断壁残垣,无限凄凉景象。夕阳如血,漫天的晚霞将整片天空都吞噬,天地间一切都笼罩在那妩媚却凄凉的红色里。
正惊讶间,只听不远处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低低地念着什么,他急忙转头望去,却见清瓷一身黑衣,定定地站在这一片无际的废墟里,怔怔地望着落日,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柔白的脸被染上了一层艳丽的颜色,目光迷离凄凉,令他心惊。
『……落伽莲绽,天赠双姝;其之声若裂帛,清朗明脆,因名丝竹;其之肤色白腻,如雪如瓷,因名清瓷……』她喃喃地这样说着,两只眼失神地望着前方,视线却落在未知名的地方,遥远到他不可企及。
『……qgyu天生,吾不yu掩之欺心欺人;吾甘冒天下之大不讳,望落伽众生欢欣,人人安康……』『……叹麝香之蛮横,惜印星之冷决,人神殊途,岂qiáng人之所难也?倘借风云之力,逞雷电之烈,吾将行逆天之举,终得万世自在……』太白越听越觉得熟悉,忽然记起那是他征服落伽城之后,城主口中一直喃喃念着的话语。清瓷一直记到现在么?
『……今得天赠双女,喜极而感;念及后人可续,千秋万代;酒后做此连篇愚言,流与后人贻笑而已……』听她断断续续地念着,声音凄婉yu绝,渐渐融在这如血残阳下,慢慢飘散开来,令他如痴如醉。却又见她扬起手臂,宽大的袖子随风舞动,然后只听她张口高歌了起来。
『借风云之力,逞雷电之烈,吾将行逆天之举!孤立红尘万丈,独影冥冥之渊,颠沛流离……』她的歌声极尽凄厉,仿佛包含了无数汹涌的qgcháo,撕心裂肺。
『……悠悠苍天,漫漫huáng土,见我之行;遥遥天河,茫茫大海,视我之威。待破天弑神,杀戮麝香之傲慢,屠绝印星之骄狂!吾将死得其所——!』那一个“所”字刚唱完,她的人已经鬼魅一般窜到他面前,太白只觉脖子上一凉,细微的刺痛传来。他垂下眼睛一看,却见自己的那把huáng金的匕首拿在她手上,此刻更紧紧地抵在他脖子上,似乎刺破了一点皮肤,有点痛,有些热,血似乎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