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学驾照,大四的假期则都用来进修和实习,工作了之后又以工作忙为借口推掉了父母的邀请。过去的解飞其实对家乡的一切都有些抵触。他厌恶这满是鱼腥味的小镇,厌恶比大城市落后二十年的居住条件,更加厌恶周围的人都呱噪着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在终于不用再回家的时候,他心中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的。
“终于和那个鬼地方划清了界限。”解飞在日记上如是写。
其实刚才的司机倒真是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解飞的父亲就是他口中的解大师。
解飞的祖父是军旅出身,曾经有过大校的军衔。复员后,他靠着几个老战友的关系,办起了工厂,花了大半辈子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解飞的父亲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从小就酷爱画画,从美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他四处写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和解飞的母亲一见钟情。彻底被这里的人和景色迷住了,解飞的父亲决心在小镇上定居下来。祖父自然是暴跳如雷,不甘心苦苦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此“断送了前程”,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让父子关系几近破裂。
解飞出生后,对孙子的渴望让祖父不得不通过两个姑姑向父亲递出了橄榄枝。打着让孙子接受更好教育的旗号,解飞一家终于在解飞七岁那年回到了祖父居住的城市。那时祖父已经退休,工厂交给了小女儿管理,大大咧咧的父亲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妹妹之间的不和谐音符。直到祖父去世,母亲和姑姑们公开争夺起遗产才让父亲感到有些心寒。那时解飞已经进了大学,一向温和的父亲罕有得发怒了,签了一份放弃遗产的声明,断然带着妻子回了小镇。
对于父亲的决定,过去的解飞是极其厌恶和鄙夷的。“艺术家的假清高”,他在日记上这样总结。他更加看不起身为渔家女的母亲,认为她“毫无能力只懂得大哭大闹”。这件事同时也成了解飞和家里疏远,不择手段地要出人头地的开端。“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终有一天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现在的解飞对于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感觉。他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和行为,尊重他的选择,却没有一种身为至亲家人的代入感。好似在评价一个陌生人?解飞苦笑,把陌生人这个词放在自己的“父亲”身上那感觉可真是奇怪啊。
终于走到了海滩边,远处那几幢修了一半的烂尾度假楼还和记忆力中一摸一样。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解飞低下头,不由笑了。
竟是一枚海底钱!
所谓的海底钱应当是不知从哪个沉船上被海浪打上来的古铜钱。神奇的是,除了镇子东北面的一处浅滩,铜钱从来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老人们都说那是因为镇子受了海龙王的保佑,海底钱就是海龙王的恩赐。解飞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就曾经在沙滩上摸到过一枚海底钱。那时候镇里的人还不太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只是用红绳子穿了,挂在小孩儿脖子上,意在求海龙王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解飞捡起圆圆的钱币,吹掉上面的沙粒,几个被海水腐蚀得有些模糊的古怪文字印入眼帘。看来自己的运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嘛。解飞叹了口气把铜钱放入口袋。
回到这里后,越走熟悉感越是强烈,肺好像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海风,皮肤上潮潮的感觉给他一种亲切感,踩在沙地上,他甚至能忆起踩上同一片沙滩上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身体分明早已习惯了这里,应当就是“解飞”的身体无疑。那到底是什么带来了记忆的违和感呢?如果是梦中人刻意造成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在解飞沉浸在推理分析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向他的肩膀。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啪的一声,背后的人手还没有触到解飞的衣服,人就已经被摔在解飞前面。双手自然而然地锁住了来人的手,膝盖则抵在对方的胸腹之间。
“飞、飞哥哥?”像海水一般澄澈的眼,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柔软的发丝贴着红扑扑有些惊魂未定的脸颊。
解飞愣住,澎湃而起的悸动让他的手闪电一般地缩了回去。
面前的人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