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待了一年多的时间,我回国,在谢黎明托人引荐的情况下,去了清丰集团内控部门当部门经理,后来升到副总监、总监……在那期间,其实我一直与刘副厅处于切断联系的状态。我心态失衡,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复仇,而不是通过警方。直到两年前,刘副厅找到我,我才有了转变。”
祁臧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这些我知道。”
许辞道:“但很多细节,你是不知道的。现在你明白了,我进入清丰集团这件事,不是刘副厅安排的。试图通过清丰集团找到四色花罪证、最终为父母报仇,这些都是我的个人行为,没有经过上级同意。我从头到尾瞒着刘副厅。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改名换姓、甚至改变了容貌,成了清丰集团的谢桥。
“他刚认出我、找到我的时候,非常愤怒。我私自切断联系,私自行动……这些都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
“我干出这种事,根本没资格再当警察。所以刘副厅其实是想开除我的。他让我当他的线人——
“我是他的线人,而不是卧底。我在他眼里,早就已经没有当警察的资格了。”
明显感觉到许辞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祁臧紧紧握住他的手。“可是他最终没有开除你,对吗?”
“那只是因为调查清丰集团的优先级,远远超过处罚我。所以,只是还没有到清算我罪过的时候而已。你看……”
倏地,许辞自嘲般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当时还跟你说什么,任务完成后,我会当你的领导,都是玩笑话而已。我哪里能当你领导?我可能根本再也当不了警察了。”
“小辞——”
看着祁臧有些着急的表情,许辞摇摇头,再道:“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我固执得要死,一旦决定什么,我谁都不理会。那是我性格里面很差劲的地方。总之,当年做出那种选择,算是我意气用事。所以现在我并没有埋怨谁。
“我一直和刘副厅保持单线联系,基于我们内部也许存在叛徒的可能,他没法把我的存在公之于众,当然也没法跟领导们一起针对我的情况进行讨论、定一个公允的关于我的处理方式。
“所以,针对我的处置也就一直拖延了下来。以至于我现在勉强还算是个警察,没有被真正开除。”
“可这次你立了大功。他们会考虑进去的。我想这也是刘副厅在帮你。对么?”祁臧道,“这次要不是你,会有多少人遭受损失?”
“是非功过,以后让上面定夺吧。总之……继续说回我和刘副厅见面的时候吧。其实那会儿我犹豫了很久。我面对的敌人确实强大,我一个人很难独自完成复仇。就算找到清丰、找到四色花的罪证,最终我恐怕还是得通过警方去处理。那我不如和刘副厅合作。只是……”
许辞轻轻呼出一口气,“臧哥,其实我有好几个仇人,林怀宇当然算一个……四色花里欺辱我妈的、杀了她、还有杀了我爸的,如果这三者不是同一个人的话,我总共有四个仇人。”
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很大一口,许辞再继续道:“刘副厅找我的时候,已经在负责经侦了,他主要是想先从打击经济犯罪的角度去清算清丰集团。
“在那种情况下,清丰集团暴雷、林怀宇落网的那一刻,的确算是我向林怀宇报仇成功的那一刻。四色花主体却还远在东南亚。它和清丰之间的联系很容易就能切断,到时候杀了我爸妈的杀手还是相安无事,而与此同时,四色花恐怕很容易查到我身上有问题。
“所以,一旦我同意刘副厅的计划,就意味着我失去了通过卧底的方式深入四色花的可能,失去了向那些四色花杀手亲自报仇的机会。
“我就是因为这个在犹豫,我不甘心赔上这么多人生,最终就只对付了一个林怀宇而已。后来,刘副厅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说服我。
“他告诉我,就算需要派卧底去四色花,也不会派我这样一个怀着私仇的警察。他告诉我,如果我一辈子都被仇恨裹挟,我恐怕会成为跟四色花那些罪犯一样的人。
“当警察,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是为了保护大家。这个身份很神圣,不该是我拿来报仇的工具。”
那段时间,大概是许辞这辈子最挣扎的时间之一。
他被迫在信仰与复仇之间做选择,在恩师与血亲之间做选择。
最终他选择要对得起警察这个神圣的身份,对得起自己立过的誓言,曾下决心要尊重的信仰。
说到这里,许辞眼眶几乎有些发红,他道:“我被刘副厅说服了。我选择了暂时把自己的仇恨放下。我同意了他的计划——先查清丰,把林怀宇干的歹事查清楚。”
看着许辞的表情,祁臧心脏位置传来细密的疼痛。
他忍不住道:“你做得很好。这是正确的事情。你救了很多人,也救了真正在为大家做实事的怀望科技。就拿这回老年痴呆的药来说,如果怀望被打倒了,它无力继续研发这种药,而清丰所谓的‘老脑通’只是虚假概念……现在你不仅保住了很多人赖以生存的钱财,还保住了怀望。你功德无量。”
大抵是被“功德无量”这四个字逗笑了,许辞看着祁臧道:“你也太会夸人了。”
祁臧:“我说得是事实。”
许辞不置可否,又道:“总之,现在林怀宇落网,四色花多半会查到我有问题。我不可能继续去四色花做卧底。这是我和刘副厅早就能预知的事情。
“所以,从两年前我答应刘副厅的计划开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是为私、还是为公,这辈子我还会和四色花做斗争,但怎么都不会是以卧底、以去杀了那几个杀手报私仇的方式。”
至此,许辞的话,祁臧自然都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