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卸了妆,这会儿脸上清清爽爽,半点化妆品涂抹的痕迹都没,假发片一拆,整个人好像瞬间轻了两斤,走路都带着风。他从两人身畔走过,径直进了浴室,新来的助理关了门,司景往池子里一躺,舒服的差点儿化出原形。

四月的天时晴时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小雨滴滴答答,声音单调而催眠,司景靠在浴缸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

他突兀地做了梦。

分明是经历过的事,却像是换了视角。坐在车里的不是当年把他扔在路边的小姐,而是他自己。他瞧着那些人掀开帘子,冲着他满怀恶意地笑起来,嘴角咧的很大,眼睛里明晃晃映出了影子。

耳边声音断断续续,全是凄厉的惨叫。

“别!别靠近!”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我是陈家的小姐!”

那些人听不懂中文,手已经伸了进来,粗暴地把他往外拽。司景觉着自己几乎要四分五裂,只能下意识死死抓着什么,瞧见拽不出,他们干脆商量了下,开始一个个往里进。

司景的心头突突全是怒火。他正准备动手,却被温热的液体溅了满头。

他抬起头。面前的男人倒下了,他看见了自己。

……

这还是司景头一回清楚地瞧见自己那时的模样。他身上军装是当初跟随他的战士给他的,颜色近乎变成了褐色,像是浸透了血,沉甸甸的。他没带帽子,额发下面的一双眼睛慢慢由人类的深棕色瞳孔,转为了橄榄青的竖瞳,像是盯住了什么的野兽。

刀就在手里,面前的他自己淡漠地瞥了眼,随即将它握得更紧。

刺耳的尖叫仍在继续。小姐并没认出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睛。她已经完全被恐慌唬住了头脑,只是毫无意义地高声大叫,别的动作再也没有了,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司景看着面前的自己伸出只手。心跳砰砰的,声音很响,他分不出那是小姐的还是自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跳的完全乱了节奏。

那手伸到了他面前,却突兀地断了片。

他被人从浴缸里抱起来,阚泽衬衫袖子卷起,拿浴巾把他裹着,问:“怎么在这儿都能睡着?”

又摸摸他的头发。

“都炸了,”男人含笑道,“像小狮子。”

司景对小狮子这种形容相当满意,小声哼哼两声,甩了甩脑袋。

毛耳朵灌了水,湿哒哒蔫呼呼耷拉在头顶上。阚泽怕他不舒服,拿棉签一点点帮他蘸着里头的水,说:“很累?”

“还行。”

司景翻个身,像是满不在乎地说:“今天导演夸我了。”

阚泽外出拍摄广告,一回来就从俩经纪人口中听说了汪源极力赞扬司景的事,揉揉他毛乎乎的耳朵,装作初次听说,“真的?”

司景趴在他腿上掰着手指头数。

“说我有天赋,有灵气,而且还好学,特别聪明……”

他很少在演戏方面得到称赞,最大的夸奖也不过“演的还能看”。这会儿把夸奖自己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挨个儿往外报,跟报菜名似的,说完后侧过头,眼睛亮晶晶望着阚泽,脑袋一昂。

暗戳戳骄傲着求表扬的小模样差点儿让猫薄荷花都探出来,恨不能立马给他授粉。

真可爱。

阚泽想,毫不吝惜地揉着耳朵给他表扬:“我家小花真是特别棒。”

他夸奖司景,那就比导演的夸奖更费心思了,又是夸天资聪颖又是夸霸气侧漏,一看就很有大佬气概,跟少年天子这种威武的角色也相当适合——司景被这汹涌而来的一大波彩虹屁冲昏了头脑,醺醺然真要以为自己是老虎或山豹了,仿佛张嘴不是软绵绵奶里奶气的咪呜,而是声震四海的嗷呜。

别看尾音都是呜,气势上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只有司景觉得自己张嘴就能唬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