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剧烈地深呼吸着,眼睛毫不留情地瞪着艾伯特。
【若是他多说一句话——一句话!我就离开这里!我会把痰吐在他的脸上然后转身离开!]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暴躁地尖叫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期待接下来艾伯特说出来的辱骂。
然而在这个时候,乔治牧师有些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了小本子,他的手指在指尖抿了一下,飞快地翻起了那些纸张,然后他将某页纸放在了艾伯特的眼前。
乔治牧师的话压得很低,伊莎只能听到“玛德琳”的声音。
艾伯特牧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在看向伊莎时,那种目光就像是在自己的浴缸里看到了蟾蜍。然而从那一刻之后,他并没有如伊莎所愿再说任何难听的话语。
他井井有条地带着孩子们去了三楼,为他们准备了房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称职的牧师一样。
伊莎和“面包”被分配在了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远比她们在降临派姐妹之家里分到的那一间高级和舒适许多。门和家具都是用沉重的橡木制成的,墙壁雪白,上面钉着一尊极为精美的天使的十字架,在十字架的下方是一个小小的祈祷台,高度完全是按照孩童的身高定制的,地面上的软垫由高级乳胶制成,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摸上去就像是人类皮肤一样的天鹅绒罩子,天花板上是金光闪闪的枝形灯,灯光非常明亮却也非常柔和,完全可以胜任不小的房间里所有的照明——哦,顺便说,这个房间没有阳台,没有窗户,只有四面坚实的,石制的墙壁,唯一的一扇门小而狭窄,同时间只能容许一个人进出,而那扇门的门轴出乎意料的粗糙,在走进那间房间时,若不是有牧师的帮忙,伊莎和“面包”甚至都没法推开那扇门。
尽管房间相当高级,它的新住客却并没有办法尽情的享受……两个小女孩都格外的紧张和拘束,尤其是“面包”,在进入房间后她便缩到了墙角,没有几分钟,伊莎就听到了被子下面传来了细细的,饱含恐惧的哭泣。
伊莎坐在祈祷台的前面,她的手指用力地抓揉着牧师分配给她们穿上的制服——就像是面粉袋一样宽松的白色长袍。
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去理会哭到快要抽搐的“面包”。
她的姜黄色头发披散着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伊莎看着白色布料上愈发显得有些发红的发色,在自己的心底不停地低喃。
【很快就会结束的……很快……】
她知道自己绝不会被那群人看重,无论是她的年龄还是外貌,对了,还有她早熟的个性——最后一点简直是那群牧师们的死穴,若不是碍于规则,大概几天前伊莎的眼珠就被他们直接挖出来了吧。
玛德琳的牺牲或许能让她在这个房间里入住那么一两个晚上,但是在真正的选拔开始之后,伊莎知道自己将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而被淘汰以后,她就可以回家了,回到玛德琳的身边……
伊莎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玛德琳的面容,不是后来这个身披黑袍,宛若木乃伊一般的玛德琳,而是那个总是把自己喝得晕乎乎,眼影和口红糊了一脸,在深夜扑倒在她的床上吵醒她,强行在她脸上亲来亲去,大喊着“伊莎我的小宝贝儿”的玛德琳。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
不知不觉中,伊莎也留下了眼泪。
不得不说,早熟的伊莎确实相当的聪明——若不是出了那个意外,一切都会按照那个计划继续下去。她会在一个星期后被送出这所荒漠中的教堂,玛德琳会对此大喊大叫哭泣上许多年,但是她会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去,像是她这样的孩子,总是懂得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可是,乔治牧师知道了“面包”的存在。
当天晚上,在那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鱼贯回房的孩子们中,没有“面包”的身影。
伊莎感到慌张极了,她不断地询问着“面包”的消息,却只能得到生活修女冷漠的回答——那个可爱的,面颊丰满宛若烤出来的面包一样的小女孩被牧师带走进行晚课的辅导。
伊莎的态度骤然变得格外恶劣,她因此而被关进了禁闭室。
当深夜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面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只是,那个小女孩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她甚至已经不会哭泣了,伊莎心惊胆战地走了过去,她害怕躺在那里的“面包”已经死了——不过,当她看到“面包”时,却发现小女孩眼睛是睁着的。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那两颗瞳孔镶嵌在孩童幼稚的面颊上,没有灵魂,没有神智,只是两颗旧旧的玻璃珠,她的呼吸滚烫,小小的胸口缓慢地起伏着。
“面包”的制服换上了新的,不是她穿出房门的那一件。
淡淡的香味从制服粗糙的布料上散发出来,伊莎记起来这是一个“白狮”牌的洗衣粉的气味……玛德琳在没有加入降临派之前,每个周末会带着她去街角的洗衣店洗衣服。
洗衣店里总是充满了噪音,嗡嗡嗡,空气很温暖,洗涤剂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非常的浓郁。
玛德琳最喜欢“白狮”牌的洗衣粉,薰衣草味道的,刚洗完的衣服贴在脸上热乎乎的,可以冲淡那段时间玛德琳身上挥之不去的酒和廉价香水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