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一将那张合照轻轻剥了下来,粗劣的胶水干透后很容易就能剥落,他撇下眼,默不作声地将照片收进自己的衣服内袋里。
竹真真在查新世界的案子时,查过许多档案,其中就到过这样一张合照,那是二十年前,一对夫妻失踪了三天后,凭空出现在郊区一座名为永福园的墓区里,尸体完整,唯独头颅被打开,取净脑髓。
那对夫妻的样子,与那张合照里的两个成年人一模一样。
竹真真轻吸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忽然重活一遍,只知道有一天夜里,应队浑身是血地独自一人回来,身上的伤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严重的一次,她甚至以为应队会倒在她的面前。
但是应队只是虚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直,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待了一天一夜后出来,告诉他们,以后就只有他了,他们要跟便跟,要走便走。
再后来他们就在那座城市定居下来,买通了总署底下废弃的停车场——停车场闹鬼,施工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了,地方被闲置,最后就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如今法医就是老师,这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老师怎么回来的,竹真真一概不知,但是现在她回想着,一定是应队把老师带回来的。
方豪笔记本里所提到的,“所有案件都围绕在这附近发生”,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方豪查的,都是应队经手的案子,只是这些案子恰好在附近发生,所以应辞才会去顺手调查——案件的出现并非是主观上的刻意安排,只是方豪的反向调查,给了他这样的错觉,使他先入为主地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应队在那座城市停留了二十多年,换做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竹真真在心里想,会让应队如此反常的,只可能是因为老师。
当时她以为应队是因为悲伤而选择了驻留在原地,现在想想,是她一点也不了解应队,应队那样的人,怎么会听之任之地让事情沿着他不满意的路线发展?
逆天改命,竹真真微不可见地颤着手,或许应队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吧?毕竟老师回来了,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却什么都不知道。
方拾一垂着眼,注意到竹真真的异常。
他刚转来法医科总署,就破了多起陈年旧案,足可见他的思维反应能力都是极其出色的,他很快心里就有了模糊的猜测。
方拾一继续往后翻,在笔记本的最后,是之前朱盘龙念叨的一句话:
司掌大海之底,正北沃石下。大叫唤大地狱。广大五百由旬……
而这句话的底下,有许多方豪给出的解释和资料调查。
关于死人世界的说法一直有很多,就连地狱都分了三四种说法,但丁《神曲》里那一圈圈径直通往无限深处的地狱;梵音里广袤无垠、不分上下维度的地狱;以十殿相称,分散给十殿阎王彼此制约管辖的地狱……
中西内外,各式说法实在太多了。
方拾一着方豪手抄的那些资料,微眯起眼睛,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跳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
又或许这些说法都是正确的呢?
只是这些只是偌大一个地府的一部分,而所有的说法解释,凑在一起,拼凑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方拾一摇了摇头,晃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继续往后翻。
在最后一页上,他到了应辞的照片。
一张是带着泛黄纸质的旧报剪贴,应辞穿着那个年代的衣服,戴着一顶圆帽,手上皮手套,存在感极低地站在人群里,脚边是一具被盖上的尸体。
应辞的模样被记号笔从人群里特写标出。
而就在这张照片的旁边,则是一张更加清晰的彩照,从纸质来,应该是上打印下来的,是应辞穿着白色法医袍的侧脸,抓拍得很匆忙,还有些散焦,但是依旧能出大致轮廓,与那张旧照片是同一个人。
两张照片被红色的记号笔连了起来,触目惊心地打上了好几个问号:
为什么他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方拾一倒吸了口气——应辞被发现了。
旋即他又想到,那么过方豪笔记本的院长,难道没有认出应辞吗?为什么一点也没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