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一没有搭话,他轻轻固定着两个死者的头部,捋开头发,在头皮和额头处发现多处玻璃碎片的扎痕。
“根据朱凯文做到一半的验尸报告,这两人头部面部有多处挫伤,被玻璃碎片严重扎伤,但出血量尚不致命。”方拾一说道。
钱小森闻言记录下来,说道,“可能是这两人冲破落地窗户,跳楼下来的?”
“他们就在顶楼,往上爬一层就是天台,为什么要费力气打破窗户跳下来?”方拾一反问。
钱小森噎了噎,“……他们都想死了,这个也许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方拾一微微摇头:“首先要清楚的一点是,他们入住的是一家超五星级酒店的顶楼套房,酒店的玻璃采用的是12mm厚度的两片玻璃夹层,为了起到良好的隔音效果,在两片12mm厚的玻璃中间会充入惰性气体,又或是真空。”
钱小森听得微愣,连这个方队都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你看死者面部头部的伤疤分布,大多分布在太阳穴与额头部位,也就是说这两人应该是侧身冲向落地玻璃,撞破后坠楼的。”方拾一顿了顿,看向钱小森,“靠身体助跑力量撞破24mm厚的玻璃片,这可不是美国大片。”
钱小森反应过来,这需要的力道是巨大的,说不定撞一次不够,还要撞第二次、第三次。
更何况,自杀是需要鼓起勇气的,在这样反复的撞击过程中,自杀的勇气会被消磨,显然也不会是一对打算殉情的情侣做出的决定。
而且抱在一块儿侧身助跑?钱小森脑海里想了想这场面,甚至有些想笑,实在滑稽。
不管怎么看,对于一对自杀殉情的小情侣来说,往上爬一楼,走到天台跳楼,都比撞整面落地玻璃强。
“这对情侣的总和体重大约在一百五十公斤上下,以他们的重量助跑冲击,尚不足以一次就撞碎这一面落地玻璃。”方拾一摆出更加具体的数据,简单计算了一下。
他转身抽出边上的一份报告,皱眉说道,“然而这件案子的现场报告中却显示,那面玻璃只受过一次撞击破坏,具体的受力分析还在鉴定科那儿没出来,但这显然与我们所知的有些出入。”
钱小森微微点头,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方哥仅靠死者脑袋上的玻璃渣渣伤疤推出死者……
她的笔尖忽然顿了顿,蓦地抬头:“等一下,那这个案子又不是自杀了?”
方拾一想了想说道,“从女性死者的亲人口述中,两名死者的情感不存在受阻、又或是被插手中断的情况,甚至两人的订婚酒席都已经订好了时间,在发请帖了,为爱殉情的解释的确有些扯。”
钱小森难得听见方法医说了个接地气的“扯”,她眨眨眼,附和,“是扯。”
“不过这不能作为证据,还需要继续往下尸检。”方拾一话锋一转。
他回过来继续摆弄尸体,钱小森一边做记录,一边打下手,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
“生前坠楼和死后坠楼的最大区别,记得是什么吗?”方拾一忽然发问。
钱小森顿了顿,立马搜刮自己的课堂知识:“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根据伤口的生活反应,也就是血液凝固的状态。活体在出血之后,由于生命的自我恢复功能尚在,血小板会促使血液凝固,达成止血效果……”
钱小森就差背书了,她刚说了三分之一,就被方拾一打断,“很好,知识点没有忘记。”
他抽了抽嘴角,要钱小森背下去,估计还得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切入重点,说道:“从我们手上的这两具尸体情况来看,有最显眼的两点,一是尸体的骨折情况。”
“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但凡生前坠楼,在落地的瞬间,人体都会出现抵抗地面反作用力的本能反应,也就是说,这个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会导致骨骼的大关节处出现骨折现象。”方拾一说道。
而他手上的两具尸体,骨折的位置却是呈现出不规则的分步,并不仅限于关节。这说明死者很可能是死后坠楼,又或者是处于昏迷状态,被喂食毒药又或者是安眠药的状态下坠楼。
“毒理反应报告出来了么?”方拾一眯了眯眼,扭头问钱小森。
钱小森翻了翻资料,摇头说道:“没有,那边说至少得三天。”
“三天?”方拾一眉头皱起来,那么久。
钱小森耸了耸肩膀,“他们那儿的速度嘛,向来那么慢的,自从我跟过朱凯文后,我才知道原来方哥这边拿报告那么迅速,都是开了后门的。”
方拾一抽了抽嘴角,在鉴定科装模作样上班的楚歌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