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嘘寒问暖,梅夫人也不见一丝笑意,只淡然道:“我此次来,是感谢你不计前嫌救了宝儿。”
说罢,她竟是缓缓屈膝,对着谢霁一礼。
烛火摇曳,谢霁猛地起身,让开身子,没有受她这一礼。不管如何怨恨嫌隙,梅夫人终究是长辈,不该向他这个晚辈行礼。
梅夫人自顾自行了礼,继而抬眼,看向谢霁的眼睛有些复杂,缓缓道:“我来此还有一个目的,我知道你其实有很多话想质问谢家,夫君多次想向你坦言,但又怕触及你的伤心事而迟迟未曾开口。今日便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一一为你解答心中疑惑:包括你母亲和谢家的关系,她为何那般恨谢家……以及,我为何那般厌她。”
谢霁垂下眼看着鸡汤上浮起的细油,袖中的五指蜷起。
梅夫人道:“你伤重,不宜久站,坐罢。”
谢霁依言坐下。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别人又是如何向你评论谢家,但我敢以毕生清誉保证,今夜所言句句属实。”
梅夫人整理好神色,深吸一口气,方平静道,“你别看如今的谢家枝繁叶茂,可在四十年前,它还只是个因罪株连的没落士族,在权贵遍地的洛阳城中渺小得不值一提。太宗乾元十一年,当时的谢家家主——也就是宝儿的祖父,为了振兴门楣,亦是为了在残忍的时局中夹缝求生,不得不从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远亲中寻了一位貌美绝伦的女孩儿收养为义女,数年悉心教养,授以技艺,期盼有一日能送她入宫承宠,为谢家带来满门荣耀……那女孩儿便是你的母亲,谢曼娘。”
谢霁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可一听到她的名字,仍是从心底战栗,情不自禁绷紧了嘴角。
“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心狠的女人,容貌更是倾国倾城世间少有。原本一切都该很顺利,可渐渐的,一切都变得荒诞而不可收拾……”回想起那段疯狂的岁月,梅夫人皱起了眉,语调也冷了下来,“她不该在身处妃位之后还妄想占有两样东西,一是她的义兄、我的丈夫,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