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
常露韵趁机从台上溜下来,毫不客气地直接分走柳蓉盘子里放的一块八宝饭:“我歇会,说了半天废话,还老怕忘词,累死我了。”
柳蓉偏过头,瞥见梁肃唯恐天下不乱地指挥着他的小兄弟们,正要偷偷把这一幕人间喜剧拍下来,新郎和新郎的妈在后面急得跳脚,新娘的爸几次三番企图冲上去抱住新娘的妈,可惜也几次三番未果,反被反压制。
柳蓉只能坐在一个地方,帮不上忙,倒也落得在一边清净着看热闹。
“这不是胡闹么。”常露韵含含糊糊地说,“我看胡蝶她妈都快给气出脑梗塞了,偷户口本结婚,亏她干得出来。”
柳蓉瞥了她一眼,常露韵赶紧三口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摆摆手说:“你可别误会啊,今天这事不是我出卖的这小两口。”
这时,胡蝶妈终于被几个人合力制服了,胡蝶爸紧紧地扑上去搂住她的腰,一边一个小伙子帮着他抢下了她手上的凶器,蔡鸿轩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挡在胡蝶面前,连连劝着:“妈,妈您消消气,消消气……”
“你大爷!”胡蝶妈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谁是你妈?这是哪个养汉的养出来的野种,四处乱认妈!”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难听,蔡鸿轩的妈也不干了,本来拉架的老太太蹭一下站起来,闲置多年的战斗力冒了头:“你说谁呢?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就是你!你们母子两个不要脸的货,看上别人家有钱就拼命扒着!胡蝶……胡蝶!我告诉你,小婊子,你嫁给这个小瘪三,以后你甭认我当你妈,我没你这种女儿,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弄走!”
这位伯母语不惊人死不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年前就见识过的柳蓉等人充耳不闻。
“行啦!哎哟我说你行啦!”这是胡蝶爸——很多年前他好像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行你妈个头!你这丧良心的操蛋男人,管你自己家的小贱货去,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
“……”胡蝶爸不幸中枪。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胡蝶爸终于抹不开面子了,猛地松开胡蝶妈,指着胡蝶说:“好,我不管,我不管你,你打死她啊,打死她你自己给她偿命坐牢去,随便!你再闹,再闹!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还在不在!”
他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翻身农奴大反抗,叫胡蝶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像她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来嚎丧的。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常露韵忽然听见柳蓉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去,看见柳蓉远远地透过密集的看热闹的人群,盯着大哭大闹的胡蝶妈。
“我明白,是你肯定不会闹。”常露韵心想——你喜欢玩阴的。
柳蓉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菜:“谁没了谁都能活,人这一辈子,能管好自己不错了。”
常露韵看了已经从摆弄摄影机、到实在过意不去上前拉架的梁肃一眼,突然笑着问:“怎么了,你自己有主了,心也定下来了,突然打算以后都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了么?”
柳蓉抬起眼冲她笑了笑,把声音放得更轻:“怎么可能,野心一直都在。有些人看得了岁月静好,心境开阔,有些人看不了,看不了就要做点别的事,老想不开是为难自己……”
常露韵问:“什么别的事?”
柳蓉停顿了片刻,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吧,这辈子当人不容易,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该付出什么代价就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你觉得值得,过后不后悔,就没问题……可是这样,没必要。”
她停顿了一下,也顺着常露韵的目光看了梁肃一眼:“合适就结伴过,不合适一拍两散,不然你心里再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有什么用?明面闹出来,是自己脸上难看,就算耍手段把他的心赢回来,以后呢?要一起过很多年乃至一辈子,什么样的弥天大谎,什么样的委曲求全能让你瞒他一辈子?他打心眼里不喜欢你这个人,一时被迷惑,过一段日子原形毕露了,还是过不下去的。”
当年她的腿刚刚离开她的时候,柳蓉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能有尊严的活着,不如早点去死。
感情很重要,有时候可能比生命还要重要,可是没有这种尊严重要。
然而闹也于事无补,结婚证已经发了,胡蝶的身份已经在法律上从“单身姑娘”变成了“已婚妇女”,再要改,以后婚姻状况就要填“离异”了,假装没结过婚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