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瞄了一眼菜单——即使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也觉得这个数字有点过了,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三五十乃至三五百范围内,随便吃一顿也就算了,这个……实在受之有愧,于是疑惑地看了李伯庸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最近胃口不好,不大想吃西餐,要么我们换一家吧?”
李伯庸还以为她客气,大手一挥:“这是别人跟我推荐的地方,你尝尝。”
“尝过,油太大,换一家吧。”杨玄笑了笑,直言说,“而且我吃不惯外国人的东西,走吧。”
她说完,径直拎起外衣站了起来,李伯庸只得跟上。
从餐厅出来,不远处就是个户州本地的高中,旁边是学院路,路边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饭馆,杨玄对这一片好像特别熟,脚下一点也没有迟疑,拐来拐去就带着李伯庸进了一家在拐角处的小饭馆,门面不大,没有牌子,旁边墙上用白漆刷了“饭馆”两个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拆迁办画的危房记号,一般人都会忽略过去。
里面不大热闹,大概是天色太晚的缘故,楼梯很窄,只能供一个人通过,墙壁略有些脏,上面隐约可见经年日久留下的黑灰,旁边开着窄窄的窗户,能看到另外一条细细的胡同。
“还有这么个地方?”李伯庸挺诧异。
“我小时候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经常到这来改善生活。”杨玄挑了个靠窗的地方,指着对面的户州一中说,“我就是那毕业的。”
她熟练地摊开桌子角上摆地菜单,问了李伯庸有没有忌口,就叫来老板娘点菜,好像那菜单十年如一日没有换过,都记在脑子里了似的,李伯庸身在此间,立刻就不拘谨了,脱口说:“顺便给我来一瓶啤酒。”
说完他就后悔了,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冒出赵轩那张扭曲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小心翼翼地看了杨玄一眼,结果发现杨玄连头也没抬,还顺口接了一句:“两瓶。”
老板娘深吸一口气,冲着楼下用狮子吼的功力把菜名大吼了一遍,然后补充:“加两瓶啤酒!”
楼下有个男人吼回来:“什——么?加——什——么?”
“两瓶啤酒!”老板娘板着一张晚娘脸,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你他妈聋啊?!”
这回楼下听清了,拖着跟唱戏似的长音吼了回来:“你——才——聋——呢!败——家——老——娘——们儿!”
老板娘骂骂咧咧地下楼,过了一会,又骂骂咧咧地端着两瓶啤酒和几道小菜走上来,咣当一声往两个人面前一扔。
李伯庸说:“还有面……”
老板娘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知道!催什么催?吃面不用煮啊!等着!”
杨玄撇过头,偷偷乐了一声。此间饭店因为没有门牌,所以上学那会,经常来光顾的学生们给起了个名,就叫“此间饭馆”,老板娘是个河东狮,更年期十年都没过去,当年她亲眼看见过老板娘挥舞着一个酒瓶,把一个来找茬的小流氓追着揍了八条街。
李伯庸摸了摸鼻子,挨了一个白眼,突然有点期待起来,因为他认为摊上这么个老板娘,这家小饭馆愣是这么多年没倒闭,可见饭菜一定很好吃。
第13章 0235
杨玄随便翘起一条二郎腿,脚尖点着木头桌子裂开一半的横杠,袖子挽起一半,啤酒在桌角一蹭,盖就掉了,慢条斯理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可偏偏……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小流氓,用穆晓兰的话说,她就是有种奇特的气场,就算蹲在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剔牙,也依然是个温婉柔和的女人。
杨玄办公桌下一直藏着很多零食,并且注意随时锁好,并且至今没有被那个对薯片抱有异样执着的变异傻猫倒腾出来,正常饭点反而不是很饿……当然,在看见李伯庸吃东西之前。
她忽然觉得坚持不留在西餐厅,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不然他们俩一定都会很胃疼——比如杨玄现在知道,像餐桌礼仪这种东西,对李伯庸而言,那完全是浮云一片。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给敌人剩下一粒粮食……还会发出声音,没过一会,鼻尖都冒汗了。
有……那么好吃么?杨玄心想。她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和对面这个人的味觉天生不一样似的,不然怎么他就能吃得那么香?
李伯庸七十年代末生人,家又是城市经济区的灯影地带,虽说不是边远山区的农村,却不知道为什么,发展比山区还不如,三十年间,户州城一天一个变化,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他老家却是十年如一日——除了门口的大坑里水干了。
他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有多,实在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李伯庸记得,家里经济最困难的时候,饭是吃不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