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假体被胡乱撕掉,化妆随着汗水一起滚落,他们就着饮水槽上的水龙头胡乱搓洗,像是要洗掉皮肤上残留的硝烟与血腥,傅展找了根水管把他们淋得透湿,假发片摘下,金发根冲黑了,托斯卡纳地区分布着上千个谷仓,除了收获季节通常罕有人烟,这个谷仓连牲畜也没有,他们毫无顾忌地互相抢夺着水管喷洒对方,又笑又叫,闹得像是喝嗨了的酒鬼。声音在原野上能传播很远,这么做并不安全,也许还有追兵蹑在后方,最保险是保持低调——但他们现在什么也不在乎,只有这片刻的嬉闹。他们活下来了,真的,在那一刻,地球上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他们活下来了。
第一次是抵着i的引擎盖来的,那感觉远超所有经验,性、艺术品和生与死之间的那一丝小小的缝隙的共同就是那浓烈的感觉,在这一刻生命臻入的高峰,能让所有日常生活黯淡失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所有从前那轻描淡写的性爱,在这急速的心跳中它们全淡化成漫不经心的自渎,在东方快车上是发泄,是情绪的延伸,但这一次傅展也忘了使坏,他们不再互相征服,而是顺着激流身不由己地打转。李竺大多数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能想到的只有更多,不够,更多,怎么这么完美,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他们已经失控得甚至不再恐惧失控,世界在谷仓周围碎裂,慢慢被拼回残片,她心里所有的一切像是在同一时间绽放了又爆炸,余下的只有一片安宁的空白。他们活下来了,哈米德、巴黎、米兰的三个,那四辆爆炸的卡车,无论如何,他们活下来了。
从指尖到心脏都在发麻,她回到现实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次,刚才——实在是——太过了——
而这只是第一次。
李竺喘着气从草堆上滚落下来,草尖刺着她的皮肤,让她很不舒服,但她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在她的血液里乱窜,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迷蒙微笑。
“笑什么。”傅展跟着落到她身边,他们把这块区域搞得乱七八糟,随手扯出来的毯子揪成一团,不能起到垫子的作用,还好谷仓里没有大牲口,否则他们刚才制造出的声浪可能会引发骚动,现在则只是惊走了老鼠。
“谷仓片。”李竺说,她的脸半埋在胳膊里,还带着喘息,“欧洲文艺片经典场景。”
“《恋恋笔记本》。”傅展说,“瑞恩高斯林和珍妮弗杰弗森。”
他又把自己顶进来,但没动,只是慵懒地享受着余味,李竺抽着气笑,她有些困,朦胧中傅展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四小时……”
“什么四小时?”她又一下惊醒过来,太刺痒了,睡不着。
“就告诉过你四小时不够。”
在东方快车号那次,当然没有四小时,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们也就做了那么一次。
傅展的手指抚着她的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透着难以言说的亲昵。这动作甚至比他那半软不硬,在过去几小时内过度使用的东西现在所放的地方更亲近。
但李竺不怎么在意,她伏着细笑起来,“为什么男人总对自己的能力那么有自信。”
傅展在她肩上啃了一口。“别嘴硬,你已经完了。”
“什么?”
“我已经毁了你的性生活。以后你没法和别人做了——他们和我比起来都是垃圾。”
李竺不禁大笑——傅展就是那种刚被讥刺太过自信,就要说些更夸张的狂言的个性。
但他是对的,性确实会让人更亲近,你不可能对床伴装大尾巴狼,但他们刚分享的并不仅仅是性,那种体验——只能说是颠覆了所有,她想不到什么词去很好地形容它。事实上被毁掉的除了性以外也许还有日常生活,享受过那片刻的浓烈,所有曾经的喜悦都显得苍白。
但现在她不会恐慌,余韵仍在,现在她可以幸福又从容地面对这个变化,甚至就连伊斯坦布尔机场都能随意回想,“没关系,我们能接受这种变化。”
傅展说的是她,但她厚颜无耻地扩散为‘我们’,这让他轻笑了下,“真的假的,怎么接受?”
“就随便接受。”她是真的困了,但草堆太刺,李竺本能地缩到他怀里,尽量赖到他身上,至于傅展会不会被刺着,她不怎么在乎。
这动作对他是个刺激,也许是四小时真的不够,接下来的事情李竺已经记不清了,傅展确实过大、过于完美,体力也过于充沛了,她从半睡被做到半醒,又从清醒做到迷糊,有人抱着她往前移动的时候,她的思维还牵挂在那个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