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是穷县,县库里没多少油水。但是再没有油水,库里也有几百两银子和千多石粮食并许多布匹杂物之类,也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要真给抢个精光,以临高的财政状况,三五年内根本补不齐缺口。等到离任的时候吴明晋就没法向后任交代了。
县衙的一间空屋子里,昨日被拘捕的库吏们都拘在里面,听候审讯。
负责审讯的是尤国团――周洞天已经赶去“学习班”专门讯问陈明刚一伙了。尤国团的任务就是撬开库吏的嘴,搞清楚这群硕鼠到底给自己积存了多少财富能充计委的库房,另外就是掌握其中的关节要害――他们将来还要接管更多的州县。
“你不要小看了几个库吏。”董薇薇说,“知道明清二代北京城里谁最有钱?”
“皇帝?达官显贵,大奸臣?”
“哈哈,这也算是吧。不过库吏之富,才是京师闻名呢。”
这个库吏,就是户部管理银库的库吏。他们盗窃贪污户部银两发家致富的事情,在当时的社会上是公开的秘密。
地方上的衙门库房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没有户部银库那么有油水,但是也足以发家致富。县衙里除了户房书办之外。以银、粮两库的库房书吏最有油水。所谓管库吃库,比起只是往肛门里塞银子,以偷为主的户部银库里的同行来说,地方衙门的库吏的技术含量就高得多了,其中作弊的花样多如牛毛。
最简单也算是“最廉洁”的花样,是挪用用库银放债生息;银子铜钱可以放债。在临高这样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地方,布匹粮食一样能用来放贷。
其次就是以次充好了,库里储存的各种实物:粮食、布匹之类,储存年久,自然有损耗,损耗了哪些?是多是少,全由库吏们说了算。或者直接报损注销,或者报告有储存日久,将要毁损,请求贱价发售。
就是银子铜钱不存在损耗的问题,但是库吏们一样玩得出以次充好的把戏,用沙壳广片这样的低值小钱替换库房里的好钱。成锭的库银是不能随便动得,但是征收上来还没有重新熔铸的散碎银子,却可以用低成色的杂银取代。
这些在州县衙里门都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地方官很少敢于整顿的,如果阻了他的财路,离任交接的时候便会闹个“账目不符”的问题,地方官还得赔累。另外,库吏对地方官也有孝敬。一般清廉有操守的地方官最多不收库吏的孝敬,但是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就算有库吏亏空的事暴露,还得设法替他瞒着,让他自己动脑筋弥补。千万不能逼得太急,让他狗急跳墙,翻将出来,库吏最多丢了差使,当官的却得吃赔累,闹不好还会搞个免官革职。
倘若是贪官,那就更可以蝇营狗苟,进一步做造假账目或监守自盗的事了。有的县太爷直接把县库当成自家的提款机,需用银子的时候就打白条直接支取。天下的州县几乎没有一个库是没有亏空的。
至于粮库的书吏,好处就更大了。因为库房里全是谷物。倒腾抽换的余地比银库料库更大。粮食又霉变陈化的问题,照例每年都要处理一些陈粮,旧谷贱价处理,再换新谷进仓。这是仓法允许的做法。县令批准之后,于是好谷也按照贱谷的售价登账,账目和实价之间的差额,便是一笔可观的“出息”了。
至于类似县库里的以次充好,在粮库里就更容易办到了。好谷子卖出去,从外面进等额的次货来顶替就是。账目对得起来就行,没有半点风险。
“这都是最最简单的伎俩,到底现实中他们还有多少花样我们一点都不清楚,你最好能多问些内容出来。”董薇薇说,“以后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