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倚在炕桌上,支肘托腮,粉红的指甲像桃花似的绽放在雪白的颊边。
“老爷,你说,出了这样的事,梁季敏还有没有什么前途?”
沈箴一怔,随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他看了沈穆清一眼:“你不要打歪心思——太太本就没准备他能用多大的作为!”语气透着几分忿恨。
“可是,我不愿意与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沈穆清泪盈于睫地望着沈箴,“这就和您不愿意和龙安府再浪费六年的光阴一样。”
沈箴身子一震。迟疑道:“是,太太告诉你的?”
沈穆清点了点头:“——那年老爷被贬到四川的龙安府做县丞。县令是您的同年王珊,此胆小怕事,贪婪爱财,却又心胸狭窄。老爷在他手下六年,事是老爷做,功劳是他得,这还不说,还不时给老爷穿穿小鞋——如果后来不时老爷使计怂恿他围剿苗匪以公殉职了,只怕老爷现在还在龙安府做县丞!那梁季敏对于我来说,好比是王珊,荣华富贵时,我是他妻子,承担义务履行责任,可生死存亡的时候,我却是旁人,死生有命——然后她把新婚之夜有陌生的丫鬟窥视她,又怎样无意间发现梁季敏珍藏的扇套,到后来自己假装落水试探两人之间的情愫和今天梁季敏对冯宛清的庇护等等,有些夸大地一一向沈箴说了。“您说,这样的人,我能指望的上吗?只怕是落得个和王温蕙一样的下场。老爷,我今天才十四岁呢!冬月里,富荣华主毙了,也只比我大六岁——太太死的时候,我们不也没有想到——人生苦短,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梁季敏的身上,想过几天自己喜欢的日子!”
梁季敏庇护冯宛清的事,在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看来,这是无奈中最好的一种选择——可现在听沈穆清这么一说,沈箴想法又有一点不一样了。
无能、软弱、不义——还没有头脑。穆青跟着他,别说是前程,就是能不能保住现在这种闲人的生活恐怕都是个问题——他思虑半响,低声地道:“可是——没有孩子,你老了,怎么办?”
口气已有些松动。
沈穆清心中一喜。
她挪过去坐在了沈箴的身边,把头靠在了沈箴的肩头:“不是还有大舍吗?您别忘了,我可是有钱的姑奶奶。到时候,大年小节大方地派红包,既可以肥水不外流,又可以得小辈们的欢心,岂不是一本数得的事,你就别担心我了。”
沈箴却没有女儿这样乐观。
他脸上不由露出戚楚的神色,轻轻地摸了摸沈穆清的头:“你这孩子!”
这算是答应了吧!
沈穆清嘻嘻地笑。
沈箴望着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谋略胆识,却偏偏是个女儿!
他迟疑了片刻,试探地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穆清表情认真,徐徐道来:“我想,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商量梁渊。如果梁家反应迅速,今晚就会派人给梁渊送信,梁渊得到消息也是正月二十左右了。照您的说法,这梁渊精明强干,颇有谋略,他定能看出这其中的厉害。别的不说,仅得罪天子近臣这一条,就随时随地能让他这个‘将在外’的大将军陷入困境。所以他一定不会同意我和梁季敏分开。我们唯有打这个时间差。一是想办法让梁季敏在正月二十之前把冯宛清抬进门,二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散布出去——当然,得先纳妾,然后再把事态弄大——这样一来——”
沈箴目中噙笑,接口道:“这样一来,等梁渊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然后我们就可以退而求其次,提出和离。这样一来,既可以不得罪梁家和冯家,还可以达到目的——”
沈穆清也笑:“太太给我的陪嫁,我一早就转到了白纸坊,还在那附近开了一家茶铺,虽然不赚钱,但也没有亏,还管了周秉一家的开支。所以走的时候,我也不准备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沈箴先是惊讶,后是大笑:“不错,到时候,让满京都的人都看看,他梁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正式这个意思!”沈穆清逾挪地笑,“到时候,我就回白纸坊去住。再也不用天没亮就起来,再也不用想回来看看老爷还要人同意——要是您在松树胡同住腻了,也可以去我那里散散心——”
“不行,要住,就住在家里。”沈穆清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箴已语气毅然地反对,“你一个女人家,孤零零地住一大院子,太不安全了——而且家里也没有一个主事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梁家了,就回来住吧!正好帮着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