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买这么多米干什么?还要爬六层楼。你非得逞强,等西西回家去超市买米不行啊。”陆奶奶的声音从楼道传来。我连忙站起身,柏子仁也跟着走到门口看。陆爷爷抱着一小包米,恼怒地训斥奶奶,你唠叨个什么,今天是最后一天优惠。才一包米而已,我怎么就弄不上来了。柏子仁连忙上前去接过米。
“麦麦来了。”爷爷喝了口枸杞茶,埋怨道,“你奶奶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搬个一袋米回来也要韶个没完没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像她那样整天不动烧香拜佛才会有事呢。”爷爷豪气万丈地站起来,可是壮志雄心还没有来得及直抒胸臆,他的脸色就变了,腰慢慢地弯下。奶奶大惊,连忙从他口袋里拿出硝酸甘油,让他含在舌头下,慌忙帮他抹胸口。眼里都急出了眼泪,又急又气,要你别逞能的,你还搬米噻。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争强好胜。
过了十来分钟,爷爷缓了回来,低声嘟囔,我这不是没事嘛。
我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奶奶见了埋怨爷爷,你看你,麦麦好好的,非被你给吓哭了。
“麦麦,不生爷爷的气噢。爷爷逗你玩的。你看爷爷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爷爷跟我开着玩笑,“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哭鼻子,小心哭丑了以后找不到婆家。”
我索性嚎啕大哭,哭着跑了出去。柏子仁匆匆打了个招呼,连忙追出来。我的眼泪完全止不住了,这些天来的煎熬一下子找到了个缺口,悲伤愤懑汹涌而出。我难过的无以复加,仿佛看清楚了一些事实,明白了有些东西已经全然改变。我开始隐约不怨恨陆西,可是这种明白让我更加难过。我宁愿我还是恨着他的,恨到我可以蒙蔽双眼,不去看清一些我逃避知道的现实。
前面有条脏兮兮的京巴,污泥斑驳下依稀可见清秀娇小的轮廓。它曾经也是集千恩万宠于一身吧,可是败落了,也只能在垃圾堆和街头游荡。我跟在京巴的后面,有的时候它会踮着小碎步,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奔跑。我赶不上,只能拼命的跑,可是还是追丢了一次。我茫然的看着四周,忽然柳暗花明,小京巴又跑了出来,嘴巴里叼着半个面包。它黑晶晶的眼睛无辜的瞥了我一下,自顾自地昂首挺胸地在前面走。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狗身后。经过电线杆的时候,它居然跷起后腿撒了泡尿。然后大刺刺地丢下一摊黄水,施施然的走了。我忍不住笑了,跟在它身后继续走。小京巴忽然停下来,回头好奇的看我,那神态,活脱脱的在问,好吧,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笑了,蹲下身,伸出手。
每个人都只有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个就错过了那个。十九岁的麦爻只看见了落在自己瞳孔上的小小的流浪狗,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跟在她身后除了紧张而不知所措地柏子仁外,还有从监狱里探望完母亲回来的陆西。他远远随着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本能地觉察到她有些不对劲。她是如此的失魂落魄,如此的悲伤,整个人仿佛一抹透明的白色的影子,不堪一击,一折就断。脆弱的让他生出莫名的怯意,迈出的脚步只能生生煞住。抱住她安慰她温暖她的念头也悄无声息地退缩回头。
唯有远远跟着,远远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而不动声色地跟着。眼里容不下别的风景和事物,只有那个小小的悲伤的身影。她追逐的那条小狗终于累了倦了,懒懒地回头看她。他意外而惊喜地看到她脸上浮现出他所熟悉的微笑,温暖的如春日午后阳光的微笑。陆西只觉得自己的心轻轻一颤,内心忽然柔软的不可思议,所有的烦闷和愁苦都一扫而空。她还是他的麦麦,温暖而柔软的女孩儿。她是来看望自己的爷爷奶奶的不是吗?他在她qq空间里的留言没有得到回复只是个误会是不是?并不代表她的拒绝。他快走两步,只想赶紧走过去,抱住他的女孩儿,告诉她他有多思念她,多后悔跟她分开,多后悔半年前的匆匆逃离。他早该想到,悲伤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她,他表面大大咧咧万事不放在心上实际纤柔敏感的女孩儿。
没等他跨出那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陆西楞住了,仲怔地看着抢在自己前头跑向麦爻的人,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神差鬼使的,他想到了在麦家作客的那一晚,麦妈妈的那句“我跟麦麦爸爸一直都把你当自己孩子的,麦麦没有哥哥,你不就是她现成的哥哥嘛”。或许是言者无心,但听者却是实实在在地生了意。陆西茫然地想起高中时班上有个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同学怎么也不肯在镜头前接受企业家的捐赠,只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样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