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冷笑道:“不想九公主沦落至此,竟然着履入室,实是无礼!”
芈月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间,见房间里陈设华丽,绫罗处处,炉火烧得一室如春。进门的两边,还各摆着两树红梅花。那正房东侧间门外两个侍女侍立,见了小雀进来,早打起毡帘,里头更是暖香扑鼻而来。
芈月淡淡一笑,道:“我是秦公子之母,进一个外臣姬妾之室,着履入室,又能如何?”
小雀脸色骤变,嘴角颤抖,竟是说不出口了。着履入室,的确在主宾之间,是极为无礼的事。芈月这一番话说出来,更为无礼,却教人反驳不得。
正在此时,里头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谁进来了,怎么掀着帘子,人不进来?”
小雀忙疾步入内,方说了声:“是九公主……”便见芈月已经进来,一句话说到一半,张口结舌说不出来了。
芈月走进去,便觉室内极暖,暖得那上首坐着的女子只着能充分显示出腰身的曲裾深衣,珠翠满头,她脸上施着极厚的脂粉,高昂着头,看到芈月进来,发出尖厉的嘲笑声:“哎呀,这是谁啊?小雀,你怎么带个乞妇进来啊?”
芈月漫不经心地解开披在外面的破裘衣,走到那女子面前坐下:“这里的炭火好生暖和,看来郭隗对你这位姬妾十分宠爱啊!”
那女子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她方才并未听到芈月之言,小雀又是才禀报了一半,因此听到这话,震惊异常。
芈月却笑道:“知道?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的。”
“猜的?”那女子正是昔年楚宫的七公主芈茵,数年不见,当年那娇艳如花的少女,也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虽然浓妆艳抹,却掩不住与芈月相比已经明显变得苍老的面容。
芈茵看着芈月,她虽然破衣烂衫,但她的脸上,却没有自己那种历尽沧桑的苍老和怨毒,甚至她的眼神依旧明亮,眼角依旧无痕。
她正想开口,却听得芈月叹道:“我只是不明白,从小到大,念念不忘要当正室,甚至要当国君正妻的七阿姊,为什么会背井离乡嫁了一个臣下,甚至还是一个老头为妾?”
芈茵听了这话,竟是完全失控。她尖叫一声,就冲着芈月扑过去。芈月闪身躲开,芈茵已经发疯似的推倒了几案,案上的果子糕点、器物摆设滚了一地。
小雀一跃而起,已经训练有素地按住了芈茵,熟练地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一边柔声劝慰安抚道:“夫人,夫人您莫要生气,您静静心,千万不能再生气了……”
芈茵伏在小雀的怀中,发出几声呜咽,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芈月,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一样,忽然掩嘴,发出低哑的笑声:“是了,我是嫁了那郭隗,可他对我言听计从,百般讨好。我在燕国的权势,可谓一手遮天。我是妾室不假,可你何尝不是妾?而且跟了秦王这么多年,还是个混不上什么好位分的妾。秦王一死,你就被人像丧家犬一样赶出门,差点就人头落地。如今,你像个乞丐一般站在我面前,破衣烂衫,瑟瑟发抖。你说,你可不可笑,可不可笑?哈哈哈……”她越说越兴奋,越说笑声越大,到最后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
芈月站在一边,忽然道:“派人去偷我的珠宝,派人烧了我的房间,是你干的吧!”
芈茵的笑容戛然而止,小雀甚至感觉到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小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摇头想要否认:“不是……”
芈茵却尖声嘶叫起来:“不错,是我,我如今要摆布你,易如反掌,呵呵呵……”
芈月淡淡地问:“为什么?”
芈茵怨毒地看着芈月,恨恨地道:“我要你也尝尝,我受过的苦。”
芈月冷冷地道:“你受过的苦,乃是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小雀听得怒火中烧:“与你何干?九公主,我们公主沦落至此,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芈茵从小雀怀中坐正了身子,抹了一把脸,冷笑:“不错,九妹妹,你害我至此,我若不让你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我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芈月盯着芈茵,问道:“我害了你什么?从一开始,便是你为虎作伥,把我推下河,图谋杀害我,到底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
提起旧事,芈茵整个人的情绪便更不稳了,她差点又要向芈月扑去。小雀早已紧紧拉住她的双臂,不住安抚。芈茵挣脱不得,只得恨恨地道:“若不是你,我何以会受到惊吓,甚至被诬为疯子,做不成王后?若不是你勾引黄歇私奔,我已经嫁给黄歇了,怎会独守空房三年?若不是因为黄歇逃婚,我又何以会被当成棋子,嫁给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