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看着近乎疯狂的芈茵,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她畏的却不是芈茵的阴毒行事,而是芈茵越来越像昔日病发的样子了,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相劝。此时的芈茵,心志已经走向疯狂,神志却是无比清醒,听不得人劝,更不许大夫去替她诊病,否则就会大发雷霆,甚至要拿无辜的下人鞭笞出气。
小雀心中暗叹,却更恨芈月的存在,令得她的主人无法抑止疯狂,只是却不敢开口,只能低下头,继续捶腿。
芈茵甜甜地笑着,眼神却愈加狂乱:“呵呵呵,一想到这世上有个人如今在痛苦煎熬,绝望无助,我这心里真是欢喜得不得了。我要把她的心握在手中,剁上一百刀。我要把她的脸踩在地下,用我的鞋底子狠狠碾碎……告诉兆右丞,他一定得照我的话去做,我要她觉得活着就是煎熬,求死反而是解脱。可我就是要拿捏着她,叫她不敢去死,不敢反抗,不敢逃脱,只能活受、活受……哈哈哈!”
正笑得得意,却听得似有声响,有侍女低低地道:“舆公来了。”
小雀见芈茵喝得眼睛都有些赤红,忙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见芈茵点头,她垂首后退几步,出了内室,便有侍女上前来替过她的位置,继续为芈茵捶腿。
芈茵不以为意,继续喝酒,那侍女却听得外头小雀低声惊呼,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变得又急又快起来。
那侍女心生警惕,她素知在这位宠姬身边的侍女动辄得咎,易被迁怒受到鞭笞,当下便留了心眼,见小雀急急掀帘进来,连忙缩到角落里去了。
却见小雀急急地走到芈茵身边,按住她继续倒酒的手,低声道:“夫人,西狱有急报来。”
芈茵晃着铜爵,已经喝得有些醉意:“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吗?我那个妹妹,是疯了,还是死了,还是从了?”
却听得小雀轻叹一声,道:“夫人,芈八子劫狱了!”
“咣当”一声,酒爵落地,芈茵赤着足,披头散发地跳将起来,疯狂地揪起小雀,正正反反地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你胡说,你胡说!”
小雀嘴角见血,捂着脸含泪回答:“夫人,是真的,如今西狱已经是一片火光,狱中的犯人都被放了出来。”
芈茵将小雀推倒在地,用力将酒菜、铜炉统统推翻在地,嘶声怒吼:“不可能——她已经山穷水尽,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能走投无路,只能屈服,只能下跪,只能绝望!她怎么还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她哪来的能量翻转命运?她怎么还能得到帮助,得到支援?是谁,是谁?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疯狂的样子,与其说是质问小雀,更不如说是在质问自己,质问那冥冥中看不见的命运。她拿起酒爵、盘盏,疯狂乱扔,几个侍女躲避不及,被这些铜器砸在脸上,痛得眼泪汪汪,立刻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却不敢呼痛,否则更会招来迁怒捶楚。先前那侍女缩在角落,心中暗呼自己机灵,躲过一劫。
小雀见状,吓得扑过来抱住芈茵的脚:“夫人,您千万别冲动,千万要保重身体,太医说您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就会……”
芈茵一脚踢开小雀,嘶吼着:“滚开。”她踉跄着扑到板壁上,拔出挂在那儿的宝剑挥舞道:“你们都是废物!都是废物,我要去杀了她,杀了她!”
她说着便提剑冲出门去。小雀挣扎着爬起来,拿着芈茵的披风追出门去:“夫人,夫人——”
芈茵赤着足一路急走,也不理会还站在院中的舆公,径直冲到郭隗书房,翻箱倒柜地寻出郭隗的令符来,冲着随后跟来的舆公挥舞嘶吼着:“你可看见了,这是国相的令符,国相的令符!”
舆公心中蔑视,然则此时也只能恭敬行礼道:“是,夫人,老奴明白,夫人有何吩咐?”
芈茵狞笑,此刻她的笑容如此扭曲,瞧在舆公眼中,素日的美丽已经一分不剩:“叫长史来,速去调集兵马,务必要将芈八子等一干人抓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赤着足,叫道:“小雀,小雀,取我的披风来,取我的靴子来,我要去前厅点将,我要亲自率众武士,我要亲手抓到她。”
小雀应声匆匆而来,一手抱靴一手抱着披风,匆忙将披风给芈茵披上,又熟练地带着侍女将芈茵的发髻绾起,为她着了靴子。舆公亦早领了令符,去前厅召集了武士,听候芈茵调遣。
此时西狱之中,芈月见黄歇到来,一时恍惚。黄歇亦顾不得再说什么,只抱起嬴稷,带着芈月冲出重围。他的随从早在外接应,与冷向等人杀开一条血路,一直冲到西城门边,却见西城门竟是虚掩未关,众人又惊又喜,当下一声呼啸,一齐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