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在赵国的权势之盛,当数国相公子成,他是赵侯雍的叔父,当年赵肃侯长年征伐,国事托于公子成,拜其为相。待赵侯雍继位之后,亦是十分倚重,诸事都要通过他的意见。听说此前公子成反对赵侯雍胡服骑射之事,令得赵侯雍这一计划无法全面铺开,只能在军中逐步缓慢推行。
若是这公叔维是公子成倚重的子侄,赵胜敬畏于他,倒也可能。只是看赵胜的神情,对那人敬畏之外,又透着亲热,这又有些不像了。
她心头盘算,面上却看不出来,只与对方应答。
当下双方见天色已晚,于是不再前行,两军会合后安营扎寨。
当夜,荒原上营帐座座,火光点点,兵马巡逻往来。
最大的营帐边守卫森严,“赵”字旗下,当与燕人交接又安置好大军的“赵维”进入营帐,早已经恭敬候在营帐内的赵胜立刻伏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王。”
“赵维”坐下,方摆了摆手道:“子胜,起来吧。”此人正是当今赵国国君赵雍,此番却用了半边名字,自称赵维,怪不得芈月想了半天,亦想不出此人底细。
赵胜站起来,惶恐道:“父王,此等小事,何必父王亲自出马?而且,父王何以……”
赵雍爽朗地大笑:“整日宫中闲坐无事,趁这机会出来跑跑马,透透气。你这小子不必如此聒噪,还没老呢,就学你祖叔一般啰唆。”这却说的是公子成,那位老人家素日对赵侯雍这种天马行空的行事也是颇有微词。
赵胜只得苦笑道:“叔祖也是担心父王,父王喜好亲身上阵,又喜欢白龙鱼服,涉险过多,实是……”
赵雍不在乎地道:“十万兵马在我身后,说什么白龙鱼服涉险过多?”
赵胜只有苦笑。
赵雍又道:“我把兵马带来了,如今明面上,你就是他们的主帅,再过几日,函谷关下与其他国家的兵马会面,就由你出头啦。”
赵胜只得应道:“儿臣遵旨。”
赵雍指了指前面席位,道:“不必这么拘束,坐下吧,咱们爷俩也有些日子没见面啦。”
赵胜素来得他宠爱,当下便依命就座,又涎着脸赔罪道:“儿臣有罪,未能侍奉父王膝下。”
赵雍知他卖乖,当下轻踢他一脚:“胡说八道。少年人,难道不应该多出去闯闯吗?不像你的两个兄长,只晓得争斗内宫,这点出息,嘿。”
赵胜见提到他两个兄长,却不敢说话了。赵雍长子赵章是赵雍当年娶韩女为王后时所生的嫡长子。但后来赵雍又宠爱吴娃,于是先以韩女失德为由,废了韩女,又在列国放了一圈再选新后的烟雾,最后却是扶立了吴娃为王后。此时赵国宫中,亦是为了夺嫡之事乱象纷呈,吴娃一心要让自己所生的儿子赵何立为太子,但韩女虽然失宠,赵雍终究对赵章这个长子感情仍深,因此近年来赵国宫中,为了争嫡之事,也颇为纷乱。
赵胜虽然是个得宠的幼子,但也不敢涉入两位兄长的争位之事,当下只是赔笑不语。赵雍见他神情也顿感失言,遂换了话题:“子胜,你看这芈夫人与公子稷如何?”
赵胜坐直身体,兴奋道:“依儿臣看,芈夫人刚毅果断,不下男儿。公子稷虽然聪慧,毕竟年纪尚小,诸事都操纵在其母之手。这天下大势,果然一切如父王所料。”
赵雍点头笑道:“那就好。”说着,不禁叹道:“女人嘛,若无心计还想什么争权斗势?她有些心计倒好,值得我们押注。嘿嘿,秦人性格彪悍,她的心计手段越厉害,秦国的内耗越大。若是他们成功,此后母壮子弱,以后的秦国……也就那样了。一个力量被削弱又处处依靠我们赵国的秦国,是最好的选择。”他想了想,摊开地图,沉吟片刻,筹划道:“倒是燕国可以再加扶植,能扶植到他们一直给齐国找麻烦最好。所以此次燕国大起高台招揽贤士,为父甚为支持。我刚才与燕将乐毅商量了一会儿,既然燕赵联兵已经出动,此番平定秦国之乱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再把中山国给灭了。”
赵胜闻听之下,惊喜交加:“父王,您真的要灭中山国?”
赵雍嘿了一声,道:“中山国处于燕赵交界,依附于齐国,这么一大块骨头,若不吞下,教燕国以后怎么找齐国的麻烦?而且吞并中山国,周围的林胡等狄戎小国,正可成为我们骑兵的补充力量。等到燕国与齐国消耗殆尽,嘿嘿……”
赵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接口道:“秦国势弱,然后长江以北,父王就可以一统……”
赵雍哈哈一笑,自负地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平王东迁以后,天下你杀我,我打你,小国被大国并吞,大国又内部分裂,这乱世已经四五百年。天下苍生,苦于征战,每日出门不知能不能活着还家,只为了活命挣扎。人心厌战,这一统天下之势,已不可挡。只是不晓得,到底是哪一国能够一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