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澄心端进一碗药来。檀中恕道:“姑娘,先喝了这碗药吧?”云馨摇头道:“不必了,要死的人,还喝什么药。”檀中恕道:“姑娘发肤,受之父母。姑娘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辜负父母养育之恩。”云馨冷冷地道:“我已经家破人亡,人到此境,再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檀中恕动容道:“原来姑娘身遭如此不幸。不过,姑娘,这你就错了。”
云馨诧异道:“我怎么错了。”檀中恕道:“家破人亡,是人生不幸。但是不能因此而消沉自弃,反而应该更积极地活下来。虽然活下去很难,但是你的家族却能因此而一脉留存,这也许正是老天垂顾。你活下去,不仅是为了告慰死去的亲人,也是为了让害你们的人别太得意。活着,永远会有机会看到公道的。”
云馨只觉得这话一句句都打在心头。尤其是最后两句:活着,不仅是为了告慰死去的亲人,也是为了让害你们的人别太得意,活着,永远有机会看到公道。不禁已是泪流满面:“多谢公子,请把药给我,我喝。”
檀中恕看到云馨喝了药后沉沉睡去,才稍稍放心,他从未见过这样又柔弱、又坚韧的女子。那一天,云馨撞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云馨洗去泥污,显出美丽的面容时,令人不禁惊为天人。那几天,云馨不断地发高烧,作恶梦,他就不眠不休,日夜照顾。
檀中恕默默地想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位姑娘的薄命,更胜过古时候的西子、明妃等人了。我以前看书,只觉得古时候那些绝色红颜,竟都是不得善终。令人痛心。但愿这位姑娘,从此能否极泰来,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但愿老天保佑她,将来能够得到幸福。”
云馨就此暂居于檀家。檀家是,檀父檀母都是慈善之人,待云馨就如同亲生女儿一样。还将自己身边的仆妇,遣来照顾云馨。
云馨的病,已渐渐好转,不知不觉,已两三个月过去了。虽然过去的痛楚,仍留在她的心灵深处。但是,她已经试着不再用绝望的心情去看世界,而在慢慢地学着去面对环境,接受一切。
檀老太太却多了一重心事。云馨自到檀家以来,举止娴静,待人有礼.虽是寡言少语,看在檀老太太眼中,却是对她更生怜爱。她有心想把云馨留在身边,做她的儿媳妇。她试着慢慢流露出这种想法,云馨默然不语。其实,在云馨的心中,早已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想法。她不再的天真和憧憬,热情与勇气,只有一片漠然。
于是,檀家在一片安详中准备着婚礼,准备着各处各样应用的东西。婚期定在半年之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但是服侍云馨的周妈,却发现云馨的改变。自从云馨到檀家后,她的身体已渐渐康复。但是这几天,却是心事重重,茶饭不思,脸色又渐渐苍白了。
这天,周妈进来收拾碗筷,见饭菜又是只动了一点点,忍不住道:“云姑娘,你可别怪我多嘴,这几天你是不是身体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云馨骤然止道:“周妈,你别去。我没有什么,你不要多事。过几天就会好的。”
想了想道:“你若不放心,那我就与你一起去看看大夫。”周妈道:“还是我去请大夫吧!”云馨摇头道:“还是不要惊动旁人的好。”
“回春堂”医舍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为云馨诊了脉,方欲开口。云馨却摇了摇手,道:“周妈,你去那边拿一杯茶来。”支开了周妈后,问道:“大夫,我的病,我已自知一二,还想听您说看,可是对症?”大夫道:“姑娘却不是病,而是喜,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云馨如听了一个响雷炸过,震得人四分五裂了。她本是懂得医术的,虽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疑心,却只是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一直拖到无可拖,从眼前的这个老医生的口中宣告出来,却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周妈端了茶过来,看见云馨脸色白得吓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云馨已是轻飘飘地走了出去,周妈只得跟出来。
回到房中,见云馨气色与往日大为不同,正是惊疑不定时,见云馨笑道:“周妈,你们公子是个好人,对不对?”笑容却是有点凄凉,有点诡异。又道:“你们老爷,太太都是好人,将来你们的少奶奶,也该是个好人才是。”周妈心中正纳闷她这几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云馨已是笑着让她出去了。
云馨独自在房中,大声狂笑,笑得泪如泉涌,浑身颤抖。天下荒谬之事,无过于此。罗飞负心,家破人亡,已让人走入绝境,幸而遇上檀中恕,方有一处容身之所,谁知自己竟有了罗飞的孩子。天下虽大,无云馨容身之所,纵然走到天涯海角,却走不出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