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天牢中忽然静了下来。
一灯如豆,林啸倚在秋临风的膝上,秋临风为她轻揉着被手铐弄得红肿的手腕,夜深人寂,连秋蝉的鸣叫都格外的清晰。
有秋临风在,林啸有恃无恐,便是在这天牢中,靠在秋临风的膝上,挺容易地就睡着了。秋临风却是毫无睡意,看着林啸睡得香甜,不由地心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轻轻地移动,不惊地林啸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林啸转了个身,嘟哝了两句,又继续睡。
秋临风看着她的睡态,微微一笑,忽然心中猛然一紧,以他武功之高,立刻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变化。紧接着,“扑”、“扑”两声轻响,当两名狱卒倒在林啸牢房的前面时,秋临风已经拨剑站起。
林啸也立刻被惊醒,惊问:“怎么回事?”
牢房前,如鬼魅似地出现一个黑衣人。
秋临风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影、子、杀、手!”
见到秋临风仗剑守在狱中,冷疏影也吃了一惊,但她的长剑立刻毫不犹豫地指住了秋临风:“秋临风,我只是来救人的,你最好不要逼我!”
林啸跳了起来:“影儿,你怎么还要这儿?”
“林大哥——”冷疏影叫了一声:“是我害了你!”
林啸叫道:“你这笨丫头,我不是叫你有多远走多远吗,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在搜捕你,你居然还敢闯到这儿来?”
冷疏影冷冷地道:“我不能走,今日若不能救出你来,我宁可把性命送在这儿?”
林啸暴跳如雷:“谁要你的性命了?谁要你来救?你非要我骂你是不是?冷疏影,我真是对你失望透了,你就没有一点自我吗?白天是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你不再做影子,不再说杀手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是这幅鬼样子?你又杀人了,你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你当我是刘瑾吗,我也需要一个影子吗?你做了十三年的影子,卖了十三年还不够吗,你居然还敢说要把性命送在这儿?你难道不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吗?你的性命就这么贱,说送就送?”
冷疏影踉跄着退了一步,颤声道:“你骂我也好,你看轻我也好,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身陷天牢受难送命,自己却远走高飞?”
林啸哈地一声:“胡说,好端端的你干嘛咒我,什么受难送命,你看我在这儿好吃好住的像是受难吗。好人不命长,坏蛋活千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送命。我来这天牢逛一圈,过几天就回家啦。你快走快走,别妨碍我睡觉。”
冷疏影寒冰似的眼神掠过秋临风,立刻指住了他:“林大哥,你想骂走我,是怕我有危险,是吗?是因为这个人在这儿看守着,你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吗?”
林啸简直被她气得要命:“关秋临风什么事了,你以为他是我的狱卒吗?”她走上前,冲着秋临风胸前拍拍拍地捶了三拳:“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冷疏影,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呢,我在这儿没事,你要不快走被人发现的话,你的武功再高也杀不过千军万马的。你被人抓了杀了,我不是白救你了,我白下天牢了,结果差点还挨了鞭子。枉费我一番苦心劝你放走你,你居然跑回来再送死,你存心呕死我呀!”
冷疏影忽然觉得喉头哽咽:“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她心中狂喊: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骂我,是想让我走吗?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装作轻松,是不想我负疚吗?可是我怎么能这样走了,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林啸气坏了:“横说竖说你都不听,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不但骂你,我、我还……”她一气之下,顺手拿起一个茶杯扔去,正挨着冷疏影的发稍飞过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跌个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黑夜里听得极响。
冷疏影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她多久没有流过泪了,久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林大哥,你不要我救你,你要我怎么做?”
林啸听了这句话,忽然笑了。灯光下,她的笑容极是灿烂,像鲜花盛开一般:“我要你——走得越远越好;只为自己而活,要对自己好。以后晚上都要睡觉,白天要走到阳光下;每天看看镜子,对自己笑一笑;要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穿,买好吃的东西吃;去找到你的妹妹,亲人团聚;找到一个好男人,嫁给他,别找我这种混蛋,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的。记住,从今天起,只为自己而活,别再做他人的影子了。”
林啸笑着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撞击在冷疏影的心头,心中有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是她这一生从未曾有过的感觉。“他”要她活得好,“他”要她快乐,“他”要她为自己而活。十三年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走到阳光下的一天,从来没想过笑,没想到过快乐,没想到过自己的存在。而这一刻,“他”却一定把这一切,满满地塞到她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