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骆思存抬起头来,略带悲悯地看着他,声音放缓了一些,“没人想逼您,是您自己害怕面对事实,面对所犯过错。”
他咆哮道:“朕不过是想体面一些,又何错之有?!”
骆思存深吸一口气,沙哑出声:“您若不知,儿臣便为您细细数来。”
“秦州旱灾,您不顾几万百姓性命,纵容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此为一罪;您默许楚妍虐待无数后妃宫女,羞辱包容爱戴您的糟糠之妻,全然无情无义,此乃二罪;朝中有人徇私枉法、栽赃嫁祸,您不仅不查反而黑白不分,残害忠良,此乃三罪;您疑心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信奸佞,远忠臣,德不配位,此乃四罪!”
她冷笑着,声声凄厉,“诸此种种,难道都勾不起您一丝一毫的悔过之心吗?”
她这段剖白宛如利刃割喉,扼得乾元帝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目眦尽裂,双眼瞪得极圆,仿佛两颗冒着血丝的铜铃。
但骆思存毫无惧意,亦无恨意,她只是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与之对峙,眼眸中凝聚着令人无处藏身的光。
良久,乾元帝两行泪流了满面,他终于闭了闭眼,第一次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败下阵来。
“长鸾,也许你说得对,”他虚弱地喊了她一声,泪流干了,整个人仿佛已枯涸成田,垂垂老矣,“是朕错了,是我错了啊……是我对不起大梁……”
骆思存背过身去,瞥见王娴音在门外影影绰绰侧耳倾听的身影,听到他这句“错了”时,拿着帕子掖了掖湿润的眼角。
再转回身恭敬告退之际,骆思存嘴角勾了勾,红着眼睛,释怀一笑:“父皇实乃上天眷顾之人,时至今日都未曾真正成为孤家寡人,若当真有悔,不如试着珍惜眼前人。”
*
骆思存出宫后第二日,乾元帝便召集朝中重臣,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召传位于骆思桓。
而骆思桓的登基大典,则定在三日之后举行。
只是此前风波刚过,还没等到景无虞飞鸽传书给远在漠北的景弘,亦没等到登基大典举行,她便从骆思桓处听到了一个几乎令她窒息的坏消息。
景弘……竟带兵回京了。
骆思桓还说,此时景弘的兵马正驻扎在京城外的北擎关,行军有素,蓄势待发。
此消息一传出,朝中立刻谣言四起。
有人说景弘私自带兵上京,就算并非造反也乃死罪,更何况他功高盖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造反的可能性高于一切,群臣纷纷谏言集结京城兵马,尽快做好迎战准备。
骆思存去平北王府找景无虞时,他正好神色匆匆地准备出门,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