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岐锋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四周隐隐传来哭声,他却觉得十月天比寒冬腊月还冷。平定疆北,杀身成仁,荡平敌寇,安抚民心,为陛下分忧,是卓家一肩挑起的责任。可是,待真到有苦不能言的时候,谁又能真的甘愿忍受呢?
李自琛率百官站在前头,身边立着的是一身孝服的卓九娘。
“跪!”
百姓与群臣皆跪地拜服:“迎将军回家!”
其声震耳,其势慑人,然而大部分人其实都懂得,身死万物皆归尘,不管是痛苦、愤怒、不甘还是怨忿,都是留给活着的人的,是留给他们看的。
就在昨日,邺城一役完整军报已尽数呈递到陛下案头,赵明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塔塔大军还在骚扰北境防线,主帅战死,临阵换将,已是兵家大忌,再把赵明毅换下,边境将士必定军心不稳,而幕后之人,等得就是他们沉不住气的时候。
李自琛看着那副棺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此时才知民之重,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其中或承载着阴谋诡计,或承载着肱骨热血,或承载着千万人的性命,每一个决定都不可小觑。
“孤此生,不愿再见今日之景。”哀乐声起,李自琛轻声道,声音随风而逝,只有他站在身边的卓九娘听清楚了。
九娘一怔,微红着双眼,将视线从棺木之上挪回来,偏过头看了看他。
却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与她听。
——
李袒站在城门墙头的角落里,低头看着下面缓慢前行的灵柩,面容哀戚,实则眼睛里满是火热,他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围墙,说道:“能以藩王之礼下葬,也不枉他为大盛半生征战,这也算死得其所吧?”
谢柏一袭白衣立在他身后,脸上不如他那般惺惺作态,开心的笑容丝毫不加掩饰。
“是吧。”他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李袒忽然转过身看着他,好似对卓家的事并不在意,一下就抛诸脑后,问起别的。
“派去解决季琅的人都布置下去了吗?”
谢柏躬了躬身:“已经布置妥当了。”
没听到李袒的声音,他抬了抬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季琅这辈子是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让他去毒疆受受苦没什么不好,殿下为何一定要将他赶尽杀绝呢?”
他问这话没有半点可怜季琅的意思,只是觉得半生在磨折中度过远比杀了他要更有趣,尤其是季琅这般骄傲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可能还能忍受流离之苦。
李袒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看绵延起伏的远山,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暗沉深邃:“斩草要除根啊,这道理你不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