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这么一把年纪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钱老一回来,钱瑞龙就下了台,又退回自己书院掌事但只管居所的位置去了。学生们敬爱钱老,尤其喜欢听他讲王学。钱老几十年前曾在游历四方时于绍兴的阳明书院听过阳明先生讲学。虽然只有一次,但却让他毕生都成了王学的忠实拥趸。是以钱老年龄虽长,但讲学一贯与时俱进。哪怕是十几岁的孩子们都爱听他讲学。故而声名远播,引来无数学子。许多人从松阳书院学成后考取功名,功成名就,便都给松阳书院捐赠建校资金。这才让松阳书院的规模扩大到如此地步。

和在钱瑞龙面前不一样。在钱老面前,傅雁声俨然成了学堂里最好学最活跃的学生。他的思绪跟着钱老的声音走,时不时就要提出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来让钱老解答。钱老似乎也习惯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且多有奇思妙想的学生,一老一少你问我答,时常用连珠妙语引得堂上一片笑声。段慕鸿这时候才发现,傅行简的功课竟然学的相当不错。

“孩儿们,”慈爱的钱老笑微微的望着满堂学生,“你们认为,少年人为什么要读书学习?读书学习,它最终所要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我知道!”陆朗说,“为了考功名,考科举!做官升官,光宗耀祖!像——像我爹爹那样!”

最后几个字是降低了音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来的。但依旧引来一片窃笑。段慕鸿一边低头记笔记一边莞尔,傅行简则直接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嗤笑。

钱老却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可以,伯昭的回答很实在。想来也是这学堂里大部分人的想法。你们中有的人也许会觉得这俗不可耐。但为师要说的是,人活一世,光阴短暂。所以日常所有的,贵乎一个‘真’字。真,便是真挚,真诚,真实。我们研习王学,也会讲究一个真。因为真,也可以是你的真心,真心便是你心中所想。所谓心即理便是如此。你心中既然这样想了,那只要不违背道德伦常,大可说出来告知于世。做官,光宗耀祖,这不是坏事嘛!而且你大胆的把它说出来,说明你是一个率真,真诚的人。这有什么可觉得羞耻的呢?依为师看,伯昭这个回答朴实率直,极妙。”

学生们心服口服,同时又觉得钱老也实在是一位率真真诚的老师,这一番话深得大家赞同,遂一齐鼓起掌来。

傅行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手在自己的书上记了几笔。他下意识看了段慕鸿一眼,发现对方也是若有所思。

掌声渐渐平息下来,钱老微微一笑,声音温和的又道:“不过若是所有人都只想着做官,那这世间未免太无趣了些。试想所有人都去做官,那谁来教书?谁来卖水果?谁来种地?谁来······帮为师这种喜欢吃螃蟹的人逮螃蟹呢?所以做官可以是伯昭的目的,但不能是所有人的目的。”

大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钱老环顾课堂,笑吟吟道:“还有谁想来说说,自己为什么读书呢?”

“我读书是为了让我爹高兴,我爹想让我读书。”一个学生说。

“我读书是为了回去继承我爹的衣钵,到州府去给知府当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