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快。”

单军说。

“跟昨天似的。”

周海锋没有接他的话,迎面寒冽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意。

单军知道,周海锋今天这么带他玩这里的冰上嬉戏,是想让他心里好受些。边防不全是苦,也有苦中的乐子,他想让单军高兴,让他知道他在这的几年,不是只有苦,也有乐。

单军心里明白。他们嘴上不用说什么,周海锋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单军心里都透亮。

“说好了啊,”单军带着股痞劲儿说,“打从现在起,你得多冲我笑个,这是你欠我的,五年连本带息,欠了多少你自己算算吧。往后呢,你慢慢儿还,要是没还够,利息加倍啊。”

周海锋摸着雪虎的脊背,听了那个利息加倍,忍不住一丝浅笑。

这充满耍赖劲儿的话,满满都是单军的风格,五年了,从来没变。

五年,这两个字下被隐而不发的伤痛,似乎也在这思念着的语气中淡去。

没让单军看到他唇角边的那丝笑意,周海锋把单军的护目镜递给他,也戴上了自己的,攥着雪虎的僵绳,站了起来。

“你也一样。”

听到这句话,单军一愣,抬起头看周海锋。

周海锋护目镜下露出的刚毅脸庞,站在这猎猎风起的山巅,唇角未及收起的淡淡勾起,带着坚毅的温柔。

单军仰着脸,冲周海锋慢慢儿笑了。

那笑容印在周海锋深色的护目镜里,比这雪光四射的日光还要灿烂,耀眼。

出发之前,周海锋抬起头,看向天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雪虎似乎察觉到不安,吠叫了起来,周海锋拽紧了它的缰绳。

“怎么了?”单军看到他凝重的脸色,也向那个方向看去。远处的天边有一些奇异的云层排成整齐的形状,在天际线上微微发亮。

“要变天了。”

周海锋眼中一沉,说。

一场暴风雪,正在向索兰山逼近。

回到连部,就接到了团部的指令:接上级命令,一股强冷空气夹带旋风过境,将带来大面积降雪大风天气,预计两天后抵达。边防六连所在位置正位于风雪中心,出于设施和人员安全考虑,要求边防六连全力做出部署,做好防御准备措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六连如临大敌,全体动员,防范这场即将来到的风雪。

对边防部队来说,暴风雪,意味着生死攸关。

三年前,一场暴风雪突袭某边防连前哨站,飓风将前哨站的房屋连根拔起,五名边防战士被风雪压埋,经过紧急抢救三人脱离危险,一人脸部永久性冻伤,一人因被倒塌的房屋构件压住大腿造成失血性坏死,不得不被截肢,因伤退伍。

因为情急之下救被困的两名哨兵,武警某边防支队一位指导员在风雪中从外壁攀爬哨楼,在空中被大风刮了下去,战友们眼睁睁看着他从几十米的高空摔落……

在边防内部的文件上,通报着永远不会对外界公开的事故:一队巡逻的边防战士在山中突遇暴风雪,集体消失在了漫天风雪里,一个也没能找回来……

风雪,是戍边军人最大的杀手。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牺牲在轰轰烈烈的战场,不是牺牲在可以勇记光荣榜的任务和行动中,而是默默地陨落在无名的风雪里,被大地掩埋,甚至找不到遗体。

他们献出的生命甚至不会公开,因为生活在灯红酒绿中的人们不会去想象,在这个歌舞升平的时代,还会有这样一种告别生命的方式,一种不可理解的选择。

他们觉得太遥远。遥远得是如此不真实。

在来到边防以前,这些对单军来说,也曾经很遥远。

连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可是面对即将来临的风雪,单军毫无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