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越也想多赚一些,光是在茶馆里唱曲没多少钱可拿,还得看客人心情好坏,有时费力气唱半天,客人一翻脸就不认账,可能还会将她打出门去。后来有一次茶馆的老板给她介绍一宗生意:有位大老爷祝寿,准备找个唱得好的姑娘在宴席上助兴,工钱自不必说,在场的达官贵人们如果高兴,赏钱不会少。小越真动心了,但是小泰不让她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是杜月笙手下有名的大流氓,势力大着呢!你哪惹得起他?再说他找姑娘去唱曲,还不一定安的什么心,你去了肯定要吃亏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小泰和小越两个依然每天为筹钱而发愁。王耀却有点羡慕他们,这一对儿虽然穷,但还有志气为两人的将来打算,而他自己却是连想的勇气都没有,至于结婚,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圣诞节前夜,王耀按照约定到外滩三号那家咖啡馆里等阿尔,咖啡馆门口装饰了彩灯,还有一棵逼真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假模假式的礼品盒,其实都是些空心的玩意。有趣的是,咖啡店里的员工们还戴上了镶白边的红色圣诞帽,配上他们身上一丝不苟的制服,怎么看都滑稽。
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王耀隔着大幅玻璃窗静静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一片单薄的小雪花缓缓飘下,悠然经过王耀眼前,慢慢地落到黑色的大地上,纯白的颜色消失在覆盖天地的黑暗之中。但先驱者的陨落不意味着结束,那恰恰是开始,接二连三地,一片又一片洁白的雪花飘落,她们羸弱的白将大地的黑染色,这时的她们不再脆弱,而是形成一股柔韧的力量,让世界为她们而改变。
“嗨,耀!”明朗的声音让王耀将注意力从窗外转回室内,阿尔刚刚在他对面坐下,他的金发上落了一些雪,正在用手拍去,由于室内温度高,那雪花在触手的一刻便化作水,浸入阿尔的头发里,平时乱蓬蓬的金发这会儿一绺绺搭在饱满的额头上。
阿尔看看表说:“我没迟到,看来是你到得太早了。”
王耀颔首微笑:“我怕来晚让你等。”洋人经常痛斥中国人的时间观念,认为这是个不懂得守时的国家,曾有人怀疑这是因为中国人不带表,但这个说法显然不成立,王耀在北平的时候就见过一些装模作样的没落贵族带着怀表到处炫耀,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大褂底下挂了块表。
看看空空如也的桌子,阿尔抬头问王耀:“你还没点?想喝点什么?”
“上回那种就好。”王耀规矩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每当他紧张时就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上回的?”阿尔挠挠半湿的金发,“我也只是随便点,都忘了要的是什么。”
“蓝色杯子的那种。”王耀说,虽然咖啡很苦,但他喜欢那个颜色。
“抱歉,我们现在有三种蓝色杯子,不知您说的是哪种。”侍者问道。
“可是上次明明只有一种!”王耀想起和本田菊一起的时候。
“我不知道您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侍者说,“但我们刚刚换了一批茶具,现在有三种蓝色杯子,分别配不同的咖啡。”
王耀陷入苦恼之中。
“呵,看来对你来说杯子比里面装的东西更重要,”阿尔笑着看王耀的眼睛,“那么你要的是哪一种蓝色呢?”
被一双明亮的蓝眼睛看着,王耀不禁脱口而出:“和你的眼睛一样颜色的。”
阿尔难以置信地一瞪眼睛,旋即笑开了,对侍者说:“去找那种杯子吧,别管是什么咖啡!”既而又点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对于阿尔来说,显然点心比咖啡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