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你可别这么说!”小越着急地打断王耀,“你是做大事的人,你肯定能活得好好儿的!”转而又对湾湾道:“湾湾,你有出息,以后准能嫁个豪门大户,到时候就当少奶奶了。”
湾湾泣不成声:“小越姐你得给我写信啊!”
轮船拉响了第一阵汽笛,准备远行的人们纷纷告别亲人,沿着船体与大地虚浮脆弱的连接处踏上可能不归的旅途。
小泰和小越也不得不走了,伊万把行李交给小泰,这对年轻男女向轮船的方向挤过去,已经没有空隙让他们回头。登上甲板,两人向王耀等人所在的位置挥手,可是他们的身影混在太多的送行人之中难以找到。又是一阵汽笛声,钢铁的巨大船体缓缓离开故乡的岸边,向大海未知的另一面驶去。
“回去吧。”王耀揽着湾湾的肩说。
几人往家走,伊万意犹味尽:“南洋或许是个有趣的地方,以后我一定会去那里。”
王耀对他的语气很反感:“别说得像玩一样!要不是活不了,谁愿意去那种地方?”但凡有别的选择,谁又肯背井离乡呢?若不是在北平混不下去,他又何必在上海滩艰难地谋生?
伊万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王耀的额角一下。
“你干什么?”王耀不满地瞪着他。
伊万将那根戳过他的手指摆了摆:“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你认为租界里的洋人都是过不下去才来上海的吗?”
王耀答不上来,被伊万这么一说,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中国人迁徙的最大原因是自然灾害或战乱,如果能够选择,中国人通常会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终老一生。可是洋人却不同,他们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并非由于生活所迫,而是为了开拓和掠夺,为了得到更多财富。或者,有的人没有明确的理由,只为了冒险和尝试新鲜事物。王耀想起站在沙逊大厦上俯视黄浦江的阿尔,他对自己有资格继承的财产不屑一顾,却对上海这座陌生的城市着迷。而身边这个俄国男人更加神秘,至今为止伊万从未向王耀讲过自己的身世,王耀在他的房间里看到过散落的手稿,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俄文,伊万的目的显然不是维持生活,那么他到底来做什么呢?王耀不能理解,这就是中国人与洋人的不同吗?
额角同一个位置又被重重一戳,陷入沉思的王耀吓得一激灵,控制不住地叫起来:“哎哟!”
旁边的湾湾不乐意了:“你总捅我大哥干什么?”
伊万仍举着犯案的手指:“跟我说话时居然走神,觉得我很无聊吗?”
“没有,正好相反。”王耀顺口说出来。
“哎?那么说你觉得有趣?”伊万眨眨眼睛,低头贴近王耀的脸。
“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王耀只能如实说。
“比如?”伊万饶有兴致地等着王耀的回答。
“伊万,你说过你是个作家?”王耀忽然问。
“嗯,那又如何?”伊万点点头。
王耀道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去做些更好的工作呢?你有力气,又不笨,能做的事情很多。可是你偏偏跑到上海这么远的地方,又没见你干过什么像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