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又有一次王耀被莫名其妙松脱的货物砸伤了肩膀,他想找点干净的布垫着伤口,工头却连打带骂地命令他带伤继续干活:“一个臭要饭的装什么大少爷?干死也得给我干!”王耀只得用另一边肩膀继续扛活,汗水刺激得伤口很疼,汗和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胳膊往下流,深色的短衣看不出血的颜色,只有一片湿。

那天晚上回到家,伊万发现了王耀的伤,终于忍不住嚷起来:“别干了!别这么糟蹋自己!”

王耀奇怪伊万哪根筋搭错了:“我这不是讨生活嘛,倒是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你不就爱看笑话吗?”

“这不是笑话!”伊万扯开王耀的衣襟露出他草草包扎的肩头,“这种事发生多少回了?说不定哪天磕的就是脑袋,一个码头劳工死了谁也不会追究,跟死只老鼠一样!”

“我又能怎么办?”王耀黯然神伤,走投无路的他已经没有挑三捡四的权力。

伊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说着找出些外伤药帮王耀重新包扎伤口。

看到伊万的样子王耀有点不好受,他拍拍伊万的肩膀:“谢谢你,伊万。”

伊万忽然抱住他:“耀,我不想眼看你被折磨死。”

“不会的,”王耀反过来安慰伊万,“受点委屈死不了,我再挺几天,实在不行就不干这活儿了。”

“你明天就不干才好。”伊万说。

“行了别闹了,”王耀把伊万从自己肩头推开,向他保证道,“我就再干几天,就几天行了吧?”

伊万也没法强求,只能说:“自己小心点。”

“我知道。”王耀点点头。

弗朗西斯离开的那天,亚瑟去码头送他。

弗朗西斯没什么行李,手里的小提箱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多年前他孑然一身来到上海,现在离开也什么都不带走。

“就这样吧,亚瑟。”弗朗西斯坦然地看着亚瑟。

亚瑟说:“我没想到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怎么可能?”弗朗西斯苦笑,“你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即使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亚瑟问。

“现在或是以后,我都是一样的想法。”弗朗西斯眼神哀伤。

亚瑟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你已经发现我是个自私残忍的人了,你的想法应该改改。”

“可这是我的想法,即使你也改变不了,”弗朗西斯的微笑像印象派画一样模糊,“‘Wenn ich dir gut bin, was geht es dich an(我爱你,与你无关)’”他引用了一句德语诗歌。

亚瑟知道这首诗,这是他们少年时一起读过的:“你还记得。”

“不会忘记。”弗朗西斯说。

心里挣扎了一番,亚瑟终于还是拥抱了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轻轻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两人许久才分开。

“一路平安,给我写信。”亚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