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那一年,雁北伤亡惨重,接连向邯郸发了数十封求救信,只是当邯郸决定派人时,又来了一封战报,说雁北伤亡惨重,但城——守住了。

“你见过红色的雪么?”白舒睁眼,低头看向赵嘉,“粘稠的,黑红色的,像是沾染了墨迹的梅花一样点缀在雪白空地上的雪?”因为同音的缘故,赵嘉一时间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在说‘雪’还是‘血’。

“我见过哦,满天覆地的,就那么藏在雪白的雪花下。”耳侧还有那些老兵虚弱的吼叫,还有叫他们这些少年郎快跑,往邯郸方向跑的声音,“昨日还在一起玩耍的朋友在身侧没了呼吸,刚刚还在交谈的长辈在不知道的地方丢了性命。”

“然后当那滚烫的血占据了我的视线时,我忽然想起来了一段话。”白舒晃了晃头,“是我朋友念给我的,你要听么?”

赵嘉眼神复杂的看着自说自话的白舒:“是什么?”

“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声音并不坚定,倒像是醉了酒一般飘忽不定,“凡因私欲叛国、背信、不义、害民者,皆为苍云锋刃所向。”他看着赵嘉,眼睛中却没有他,“与苍云信条相悖之事,只问是非,无有余地。”

“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么?”并没有任何质问的坚定,倒像是个孩子随口念了几句诗,然后询问身边的大人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思,“平沙荡胡虏,卷雪镇雁关。你们都是读书人,都是王公贵族,定然是知道的吧。”

为什么是苍云啊,大概是因为身在雁北吧。

“后来,那年,喜才八岁。”他比划了个和他坐着差不多的高度,“他抓着我的衣角,有气无力的问我:‘兄长,明天,我明天的米粥给你喝吧?’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么?”

“我在想,去他妈的尊严。” 说到这里,白舒的声音里带着笑,“去他妈的自尊,能让他活下来,能让他们活下来,把那群家伙赶出雁北,能再和他们一起嬉闹,能被叫一声‘小将军’,我什么可以去做。”

“然后,我活下来了。”他说,“然后活到了现在,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总还有人记得不是么?”白舒的声音很轻,“年年祭拜,年年凿碑,所祭何人,所刻为谁,忽然就记不清了呢。”

明明只是很随性的话,赵嘉却一撩袍子,对着白舒跪了下来。

“是我们,欠你们一个公道。是我们,欠雁北数万将士的。”赵嘉看着白舒,眼神一如他此刻的声音一般坚定,“我知道无论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当年我父王的过失,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告诉我,只要我能够做到,必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