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再说’的措辞:“你若是不说,我永远也不会懂。”他看着白舒,“就像是今日,你只要假死就好了吧,只要我说了你死了,那你就是死了,不会有人——”
“不可以哦,扶苏。”白舒笑着打断了这个任性的君王,“你已经是天下之君了,这种事情上,不可以任性啊。”说着,他轻轻摇头,“和天下,和江山,和大秦的基业比起来,舒不过是最不起眼的沙粒罢了。”
“便是陛下,”在白舒心中,他永远只会有一个君,“也是可以舍弃,被牺牲的。”
扶苏并非不懂,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父王,这样的仲父,太可怕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是爱着他们的:“没有人会知道的。”
“如不不死,那就是米饭里和蚊子血了啊。”在最后的最后,昔日连笑容都夹杂着千百种孕味,一句话里有无数坑洞等着人去跳,深不可测的摄政王,终于有心情讲了一个笑话。
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懂得笑话。
也只能逗笑他一个人的笑话。
不过这一次,这个唯一的听众,终于被唯一的讲述者逗笑了。
“所以啊,扶苏,”白舒抬手拔出了瓶塞,“后面的事情,可以拜托给你么?”
扶苏看着男人将那巴掌大小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看着他喉结翻滚,看着他眉宇温和。
“好。”他回应,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但不知为何,心底却有谁松了一口气。
“那,不许偷看?”白舒眉眼都弯了起来,嘴角有小小的梨涡凹陷,为他消瘦且苍白的脸颊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的可爱,“一起来玩捉迷藏吧——数到十之前,不许偷看啊。”
扶苏低应了一声,绕过大树,靠在了树的另一侧:“一。”
“陛下一定会很生气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仲父如此欢快的声音了,记忆中的上一次大概是父王还在时,仲父逃避文件后被抓这训斥的那个盛夏,“希望这一次别被陛下训的太惨了。”
“武安君就不用了,连死人的册封舒都有办法给他塞回去,活人的就更不用了。”扶苏听见身后的笑音,“果然还是兵马大元帅比较酷炫对吧——虽然觉得做了这个位置的一定会倒霉的。”
“所以啊,武安君也不是什么好称呼,以后就在史书上写:‘武安君不得善终’这样,看以后谁还敢抢这个位置,对吧。”
扶苏被这满满的,对后人的诅咒逗笑了:“你还真敢想啊。”
“啊,若是不敢想,”阳光洒落在脸上,驱散了阴寒,“这一生该有多遗憾啊。”
恍惚间,如时空倒转,他单膝跪在咸阳宫的主殿的正中央,透过那随着君王的步伐左右移动的垂珠,与他的主君视线相交。
当臣子的敌意是因君王之意而起,当臣子因君王之忧而忧,怒君王之怒,因为君王的不满而为君王分忧出气,若君王圣贤,臣为君劳,君为臣断,那么这个天下,就和该是大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