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猫看着是挺可爱的,但是也脏兮兮的,受了伤,他妈都不会喜欢这种看着就难处理的小东西,董阿姨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她不会嫌弃么?
“嗯。”
宋淮青一只手捧着小猫,也不怕她碰脏了自己白衣服,怕她害怕,还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脑袋,无声的安抚。
乔薇薇看见宋淮青,更难受了,是那种知道有人宠着的难受,她一个劲儿的往少年的怀里钻,把蓝眼睛上的泪花全都蹭到了他的白衣服上。
宋吵吵这是要把她带回家了吧,以后有人养她了吧,她不会再碰上那个男主角了吧,她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平了吧。
是吧是吧。
乔薇薇一想到这,心情都好了。
心情一好,身体快过脑子就就咪呜了一声,小声音软软糯糯的,抬头看着抱着她的男孩子,伸出小爪子,扒了一下男生的白衣服,“撕拉”一下,就在那纯棉的柔软白色布料上抓出三道印子。
乔薇薇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
宋淮青却一点都没生气,看见她恢复了精神,反而笑了。
两个人很快就到家了。
宋先岳与宋先宏都是宋老爷子的儿子,是亲哥俩。
宋家祖上显赫,是个有钱的地主,家里有不少好东西。
只不过越是这样的家庭,后来遭逢浩劫的时候,元气就亏损得越大。
宋家的老爷子在当时没少受罪,没熬过去,走得早,只剩下自己的老伴。
宋奶奶这两年老得快,身上的顽疾反复发作,现在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宋家的老宅在一个胡同里,两家挨着,宋先岳是哥哥,是宋淮青的爸爸;宋先宏是弟弟,是宋志河的爸爸,兄弟俩是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当年宋先岳考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
那年头大学生可是个稀罕的,宋先岳大学毕业那阵子,无数人趁着经商热下海,他也是其中一员,结果,还就真让他给倒腾出了些名堂来。
董绍春跟宋先岳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两个人十八岁的时候就许了终身,后来宋先岳发了家,风风光光来董家提了亲,把董绍春接去了发达的东市,两个人结婚的第二年就有了宋淮青。
宋先岳发迹之后就想把家中的母亲给接去大城市好好享享福,大城市的医疗条件也好,宋奶奶那腿疼和头疼的毛病总也治不了根,没准到了那里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可是老人家固执,说什么都要守着这个村子,守着死去的老头子,不肯走。
宋先岳没辙,只能定期接老人家去检查身体,就这,宋奶奶都不太乐意。
不过检查做了一大堆,药也吃了不少,老人家的毛病却越来越严重了。宋奶奶不想折腾,老人家还是觉得禄江村最舒坦。
而到了现在,宋先岳也再没钱给母亲看病了,因为一个月前,他破产了。
为了躲债,他携自己的妻儿回到了老家。
董绍春倒也还好,毕竟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亲切又熟悉,不过是前些年一直风风光光的,忽然落魄的回到这里,难免会有几个平时发酸的旧识指指点点。
但这也都能忍了。
毕竟宋先岳刚破产那会儿,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也挺过来了。
不能忍的,是她那不肯安分的丈夫。
宋先岳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胆、敢做敢想,从小就是,董绍春却与他相反,她出生在一个沉稳的家庭,哥哥中专毕业,当了个老师,这年头老师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却体面,靠着这份工资,也让董家爸妈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所以女婿家里出了这种大事,习惯了安稳生活的董家二老都劝着自己的闺女,踏踏实实的跟宋先岳过日子,别再做那么让人心惊肉跳的大生意了。
这安生日子才过了多久啊,两口子就欠了一屁股的债,要是他们,连睡觉都要做噩梦的。
董绍春又怎么不是呢。
虽然在禄江村住了半个月都没人找上门,但是她成日成夜的待得不踏实,睡得不安稳,就怕一觉醒来,那些债主会拎着刀,劈开他们家的门,找他们要钱。
可是,都这样了,她的丈夫,依然贼心不死的想拿着家里最后上万块钱出去拼一把。
这年头三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了,那可是给儿子上学的钱!!
董绍春能同意吗?
而且,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已经快要受够了,这些天的生活已经让她脑中的弦绷到了极限,前天听见宋先岳背着她偷偷打电话,说什么厂子那个合同的,她终于是没忍住,与宋先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两家的院子挨在一起,宋先岳和董绍春的争吵传到隔壁的院子,宋志河一家和住在那个院子的老太太全都听见了。
那两口子吵得像一对世仇冤家,恨不得抄起棍子在对方身上砍两下,显然是平时的矛盾就不少,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
老太太知道儿子和儿媳的矛盾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但是她心疼自己懂事的小孙子。
那孩子肯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敢出来呢。
所以老太太就让宋志河常往隔壁的院子跑,只要宋先岳或者董绍春的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又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就让宋志河把宋淮青带出去玩。
每逢过年,大伯和大伯母都带着一堆精美的礼物和不少他没见过的好吃的回来,会分给他们家,宋志河每次都很羡慕。
羡慕他们有那么多好吃的,羡慕宋淮青有电视剧里的人才穿的运动裤和白衬衫,以及那永远都一尘不染的白球鞋。
因为大伯送来他们家的那堆东西,他妈总拎着他爸的耳朵,说他爸没有出息,甚至撺掇他爸带着一家人去东市找大伯,从他那里某个好差事。
他爸从小跟大伯的关系一般,兄弟俩从下的性格就南辕北辙,他也拉不下那个脸,所以每次都拒绝。
这次大伯一家落魄的回来,他妈一开始觉得可惜,可是最近两天忽然又感慨起来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好处来了。
宋志河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他觉得他妈的言语中是有种兴奋劲儿在的,只不过碍于奶奶,始终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而这次,他们显然是回来得有些早了,胡同刚走了一半,那甩锅摔碗的争吵声就听了个真真切切,宋志河还不懂什么是幸灾乐祸,他看着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宋淮青,脸上多了几分同情。
乔薇薇的精神因为找到宋淮青,恢复了一些,心里也踏实了一些,连带着后腿的伤都没那么疼了,她晕晕乎乎的,都要闭上眼睛了,结果耳朵一动,听见了不远处那个院落中的激烈争吵。
“宋先岳,还有良心吗,你眼里就只有钱,你掉钱眼儿里了是不是,你今天要是敢把这三万块钱拿走,我就跟你离婚!!”
“董绍春,你能不能别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是你说什么都支持我的,你现在这样算个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我不想这个家因为你这种自私的男人变得日子都过不下去,我有错吗?你把钱给我!!”
一番鸡飞狗跳,董绍春的嗓音愈发的尖利:“你还敢怪我!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了,你还跟那个小秘书有联系吧,我是泼妇,我不知好歹,那你去找她吧,看看你现在一穷二白的,她肯不肯给你吃软饭!!”
“董绍春,你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我就是想过两天踏实日子,我有错吗,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下海做什么生意,你好歹也是个正经大学生呢,那时候要是直接分配到办公室老老实实的上班,现在还至于这样吗!”
“我跟你说不明白!!”宋先岳怒吼。
他跟自己昔日爱过的女人早就渐行渐远了,他们虽然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但是却慢慢被分割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没错,他不甘心,男人都有野心,这没有错,过过那样的好日子,他怎么可能再甘心去做办公室,领那点微薄的薪水,就为了换个踏踏实实的日子?
可是他心里发酸,看着面前眼睛已经哭肿的女人。
这是他爱过的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就算是气愤、怨怒,可是心中怎么会有恨呢,这是他当初拼命奋斗的所有动力。
他的妻子也没错,她想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他们都没错,但是谁也不想妥协,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时过境迁,岁月荏苒,昔日满是倾慕的恋人已经在光阴的磋磨中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他们同样都忘了,他们依然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他们留下的孩子,没有。
“……”
宋志河听那里面的动静听得心惊胆战的,宋先岳发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建老房子。
宋先岳的房子在禄江村是独一份儿的气派,红色大铁门,铺了整齐地砖的院子,六间门向阳明亮的宽敞正房,安了空调和暖气,宋先岳甚至单独安装了下水管道,在室内安装了洗澡的热水器和马桶。
这年头的农村哪见过这种稀罕的东西?这座北方的小村落,大多数人家还在烧蜂窝煤的炉子呢,更不要说那漂亮的家具了。
可是那些曾经让他妈眼红的家具电器什么的,早就被这俩人吵架的时候砸得稀巴烂了。
昨天他爸过去劝架,他站门口悄悄看了一眼,收音机落在地上,电子元件都散了一地,桌子上的大彩电缺了一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
可惜了。
宋志河心惊肉跳的听着那动静,只觉得那大彩电今天肯定也魂归西里了。
他不由得再次看向宋淮青。
这个比他小了两个月,却比他高了半头的堂弟低着头,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看不清表情。
似是察觉到宋志河看他,宋淮青抬起头,对那胡同深处红色大门中的争吵只字未提,只是说:“堂哥,能帮我找些干净的布条来吗,再给我倒点酒精和热水。”
宋志河下意识就应声了,低头朝他怀中的小猫又看了一眼,明了了。
他朝自己的家里跑去,宋淮青却在胡同里蹲了下来,没有朝自己家的方向看一眼。
那边的争吵还在断断续续的传出,乔薇薇现在是一只有些修为的小猫妖了,只要她想听,她的耳力要比人更敏锐一些,所以她竖起耳朵安静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
她没忍住抬头看向少年。
那对正在争吵的夫妻是宋淮青的家人吗?
少年还没长开,所以轮廓并没有印象中那般深邃,反而有一种清朗的美。
许是因为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所以他有些清瘦,摸着她脑袋的指腹也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