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她只是为了活命和享受。
心中始终有天地、有万民的,是她身后的这个人。
他才是万民想要的君王,不该成为这个系统野心的牺牲品。
班禅并不在意拜的是谁,只就事论事:“只是人心永远有不足,何时能得圆满?即便再有多少仁德之政,也未必能填满人心不足之处。”
即便早已有这种预料,听到班禅这话,池夏还是心下一空,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被抽干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有点支撑不住,不得不在床边跪坐了下来。
胤祥更是从满怀的期待里重重砸在地上。
只是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反反复复的失望,很快就从这情绪中走了出来,眼中布满了血丝,倏然站起。
“总要试一试。我不信人人皆是铁石心肠。”
池夏埋首伏在床边,平静地点头:“我也不信。”
她坚定地站在了胤祥这边:“即便人心永远有不足,但京城地震,山东大灾,我们也都看到了……人心可用。”
她飞快地抹去了眼泪:“我想在《民报》上公布皇上的身体状况,号召百姓为他祈福。”
历朝历代,当权者都希望政权交替能够尽量平稳,即便皇帝真的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也绝不会公之于众。
多数时候,只有皇城丧钟响起时,百姓才会意识到,皇帝已经换了人。
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
倘若祈福没有起作用,就很容易有各种流言,质疑皇上并非受命于天,否则怎会不受天地庇佑?甚至质疑皇后号召百姓祈福的举动别有所图。
就连胤祥也怔了怔。
池夏抬起了脸:“这件事我主意已定,皇上早有过旨意,《民报》刊登什么,由我全权做主。”
即便胤祥不同意,她也是要登的。
“殿下,我的手书稍后会交给翰林,请你帮我安排,把这一期的《民报》发行量增加两倍,让所有州府县衙,都安排人在衙门口读报。”
“还要劳请班禅在京城为皇上设坛祈福。”
班禅又拱手拜了拜:“皇上造福万民,我亦是受惠者,理当如此。娘娘不必客气。”
池夏对两人点头:“那就劳烦二位多操心。”
之前雍正昏迷不醒,池夏又沉沉昏睡,胤祥在养心殿守着,不敢稍离片刻,这会儿已是公务堆积如山了。
即便他再放心不下,也不得不先去处理。
池夏拿起笔就把要刊登的话写完了。
不同于往日里的公文,这几乎是一篇纯纯的“大白话”,只罗列了雍正登基五年来颁行的各类政策,跟着便直白地附上了太医院诊断的脉案和雍正的病情,祈求天下百姓为他祈福。
她几乎没有思考,写完后就立刻交给了胤祥。
两人走后,偌大的殿中便只余了她和雍正。
雍正还在昏睡。
池夏低头,静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我能成功。”
前世他一辈子都在革除弊政,早已不奢望有什么好名声,却依旧在曾静案中忍不住剖析心迹。
重生这一世,他倒是真的看开了,凡事只求实效,不再顾虑声名。
但民心和认可,原本便是他早就该得到的。
池夏在他眉心极轻地亲了一下。
雍正的眼睫颤了颤,仿佛是被她叫醒了,想要睁开眼看她,却又无力支撑。
池夏心下酸涩,指尖从他眉心划过,落在颤动的眼睫之上。
“没事,不急……你累了就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她展开了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你看,莪说话可算数了。我说过会爱你,一直陪着你,永远无条件地偏向你。”
“所以,你能不能也……?”
她原本想说,你也要说话算数,可回想了许久,却赫然发现这么长时间以来,雍正竟从未答应过陪她到白头。
所以在福州的海边她把心意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他却还曾犹豫再三,在弘晏出生后,他有一瞬的如释重负,此后更是加意培养弘晏和胤祥的感情。
池夏懊恼:“我才不管你能不能,反正你必须给我醒过来。”
“你别指望我给你善后。你要是不醒,我就撒手不管了。我把朝政丢给你宝贝弟弟,让他积劳成疾,让他壮年早逝。我还要跟郑元宁去出海,去搜罗天下美男,夜夜笙歌。”
她越说越气,越发觉得他惨白的唇色刺目,恨恨地咬了上去。
可见雍正下意识地痛皱了眉头,又忍不住松了口。
雍正眉头紧蹙,终于睁开了眼。
“念念,朕……只是没什么力气,可不是死了。”
池夏猛地别开眼,见他枕下露出一角绢画,便顺手抽了出来。
这是一副极精巧的绢画,身着帝后服饰的两人并肩而坐,十指相扣。
分明两人都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却又似目光相连,心意相通。
池夏心里一颤。
抿了抿唇,一时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这什么东西,我老了也不会胖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