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我?”忙着亲自给姑娘们奉茶的贾宝玉恍惚听见自己名字,一抬头却见两个甄家姑娘震惊望着他。“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方才在说我哥哥,谁说你?莫非,你小名也叫宝玉?”
“这可真是奇了,你家哥哥也叫宝玉?对了,我昨儿做了个梦,说有个甄家公子哥也叫做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最喜欢水做的女儿,梦里他还说我是臭小厮。”
贾宝玉忽然想起昨天的梦,当笑话讲出来。谁料甄姑娘瞪大眼:“正是正是,哥哥总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
“竟不是梦?”贾宝玉大惊失色。“你家哥哥可到京城来?”
“没有,哥哥原本是要跟我们一起来,但临行前有事,便只我们姐妹来了。”
这世上难道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甄姑娘好奇上下打量:“模样倒是没那么像。”
贾宝玉十分激动,冲上前握着她的手:“你哥哥还说什么了?”
“哎呀,你松开我!”甄姑娘惊呼着躲到甄英莲身后,再看向贾宝玉的目光中就没有好奇和亲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警惕。
被呼声惊醒,贾宝玉连忙赔不是:“我不是有意的,姑娘莫恼。”
袭人等大丫头被惊动过来,但她们早习惯贾宝玉动手动脚,并不以为是大事,陪着道歉两句就要把事情掀过去。
但有些动作,兄妹之间能做,主仆之间能做,其他人之间不能。甄姑娘并未闹起脾气,却不肯再在贾宝玉屋里玩,要出去。
可怜贾宝玉本以为终于能和姊妹们玩笑一日,结果连半日都没有她们就回与凤楼去,只能自己坐在窗前发愣。
袭人端着茶过来:“快别看了,先把茶吃了吧。早说叫你把以前那些都改了,你偏不听,今儿不知又惹恼几位姑娘。”
“以前跟宝姐姐说这些,她从不生气。”贾宝玉长叹,忽然想念起薛宝钗来。
“宝姑娘自然是脾气好的,可惜她如今不在府里。”
袭人刚叹气,晴雯从外头进来冷笑:“她自然不生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怕她还巴不得呢。”
“晴雯,你怎么又胡说?”
“胡说?这可不是胡说。这么些姑娘,只有她同宝玉玩笑,还有你们同宝玉玩笑,不说别的,只怕是莺儿同宝玉,都比我同宝玉亲近。”
宝玉屋里七八个大丫头,要说脾气最差最高傲的一定是晴雯,但最干净最洁身自好的也是晴雯,每回说起这样的话题来,谁也没立场没道理反驳她。
“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摸摸那些事我清楚着呢。之前宝玉还问莺儿,不知哪个福气好的收用她们主仆,你且问问他,这样不尊重的话他敢和后头哪个姑娘说?看不大口啐他的!”
哼两声,晴雯收拾了屋里的脏衣裳出去。
袭人不占理吵不过她,等她出去才到贾宝玉身边:“晴雯被你惯得越发没大没小,你也该管管。”
“咱们屋里的事不都是你在管?”
话音刚落,晴雯又进来:“袭人,你给我拿二钱银子。托门口婆子买的东西回来了,我拿银子给她。”
“来了。”袭人叹一声,到里头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二钱银子来,欲再嘱咐两句,但晴雯接过钱就走。
“你看看,越发没规矩了。”指着晴雯的背影,袭人便告状,但转过身贾宝玉已经拿了桌上的玛瑙碗研究,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得不到回应,袭人低头站在原地,半晌感慨:“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下贱命,多早晚死了散了,也就罢了。”
“好端端怎么又说起死的散的话?”贾宝玉甩下玛瑙碗。“罢了罢了,是我多余,我出去,不必跟来。”
“你去哪?”
贾宝玉当先出去,袭人要追,帘子掀起晴雯却拿着针线进来:“你们又怎么了?他这个臭脾气怪脾气,都是你教的!”
嗤两声,晴雯自顾自将针线收好,然后再出门,在门口遇上麝月要进来,还拉扯她一把:“进去做什么?宝玉又不在里头,咱们还是快去做活吧。”
麝月莫名其妙,看看晴雯看看袭人,最终还是进屋了。
后头与凤楼里,甄姑娘怎么想怎么不高兴,拿干净帕子一遍遍擦手:“你们这个宝玉哥哥自来都是这样吧?比我哥哥还怪。”
探春看她把手都擦红了,命人拿更柔软的帕子给她:“这还真真是奇了,我以为世上宝玉这样的人只他一个,竟还有一模一样的,还敢说他是臭小厮。”
虽然按照贾宝玉所说这是梦里的事,但听起来还是神奇又好笑。
甄姑娘擦着手:“哥哥从来不跟男人说话,伺候的小厮都叫臭小厮,身边只要丫头。”
“哦?那我哥哥还强些,在外头还有几个兄弟交好。”
她们两个讨论自家哥哥,到落在林茈玉耳朵里,很像两个病人家属正在讨论患者病情。不过两个病患一个只爱女人不理男人,一个男女通吃,要说谁比谁强还真不好比。
“那你哥哥是强些,听母亲说,哥哥自从出生到现在几乎都没出过门。不过你哥哥实在轻狂,说话还动手动脚起来。”
“我替哥哥像你赔罪,他自来就是这样,但实际没有坏心,最心疼女孩。”
完蛋,好像更像谈论患者病情了。林茈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两人同时看过来:“你笑什么?”
“我笑该叫他们两个一块相处,看看他们是会惺惺相惜引为知己,还是会打起来。”看看是不是都有狂躁症。
探春竟认真想想:“应该不会,二哥哥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