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屏风后,探春、惜春、邢岫烟、李纹、李绮来给贾母请安,正将过程听见。前头讨论薛蟠这个外男的婚事,她们就不好露面了,给旁边倒茶的鸳鸯说一声,又从后头出去。
出了门下了台阶,探春又回头看,口中道:“老祖宗自来面活心软。”
说好听些叫面活心软,说直白点就是脸皮薄好面子,不愿跟亲戚们撕破脸,反被顺杆爬。
惜春哼一声:“既然老祖宗不得空,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她果真抬脚就走。
“让她去吧,咱们去后头说话。”家里姑娘们的事都归探春管,前头的话她插不上,但姑娘们却相安无事。
几人往探春院里去说笑一阵,不多时散了。邢岫烟回邢夫人那,将今日听到的话一说,邢夫人直冷哼。
“他们好威风,干我们什么事?攀上高枝连咱们都看不上,你只跟着三姑娘说说笑笑,可别去招惹那些‘高人’。”
这阴阳怪气的,邢岫烟只躬身答应,并不多说什么。
另一边李纹、李绮回去后也将这事告诉自家母亲和李纨。在娘家亲戚面前,李纨罕见露出几分真性情:“姓赫舍里又如何?咱们姓李,唐太宗也姓李,大街上乞丐还有姓李的,难道咱们都是一家?薛家这般,实在不堪往来,嫂子寻个由头,趁早告辞回去。”
“我正有此意。横竖此来是为选秀,如今正经事办完,年也过完,正该回去给两个丫头相看。等过了万寿节,我们即刻就走。”
贾母所谓亲戚们同住热闹,说的大概就是李家这样,有事来住上几个月,事情办完就走,热热闹闹和和气气,亲近又不会过界。
与李纨商量过,李家嫂嫂便到荣庆堂辞行,贾母例行挽留。
“怎么就要走,多住些日子吧。”
“头前因为大雪耽误行程,如今路上便宜,倒不耽误。何况出来日久,实在该回去,这几日便命人收拾行囊,待过了万寿节就走。”
具体行程都安排好,这是真的要走。贾母笑容真切:“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拦你们,亲戚们总是来来往往,日后得了空再来多走动。”
“哎,这些日子劳老太太关照。”
双方客客气气,皆大欢喜。
王熙凤挑帘子进来:“方才在外头就听见说话,说什么这么高兴?”
“你这猴儿又听墙角,还不过来让我打你的嘴?正说到万寿节呢,今年万岁爷约莫要在京中过节。”贾母心情好,说话都开玩笑。
“哎呦老祖宗忙饶了我吧,这不是走得急没赶上通传?我正有万寿节的事要回禀呢。这两年咱们家喜事不少,我便想趁着万寿节咱们往家里请几个人,替皇上祈福,也替咱们自家祈福。”
“宫里娘娘年前封了嫔位,咱家家里也该祈福设坛,以示敬畏、衷心。好,可还有什么?”
“自然不止如此。宝玉的干娘马婆子,届时咱们将她请来,替陛下、娘娘供上厚厚的香油。”
“正该如此。”
得到准允,王熙凤告辞出来,立马风风火火开始安排。各样活计派下去,低声叫过平儿:“你去将马道婆请来。”
“奶奶是想?”
“去。”
贾宝玉含玉而生,被贾府众人一致认为非同寻常,还特意寻了马道婆做干娘。这么多年,马道婆不知从贾家诓骗了多少银钱,虽然她确有几分真本事,却从没将这本事用在正途上。
从后门进来,跟着平儿见到王熙凤,她双手放在身前:“奶奶找我。”
“您请坐。”
王熙凤可不是什么菩萨,忽然这么客气,马道婆立时警惕:“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件事想要托你帮忙。”
“这……”
“你放心,事成之后,银钱少不了你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透谁?王熙凤眼神示意,平儿立刻将一对玉镯子放在桌上。
马道婆眼睛都看直了:“二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还是你识时务,放心,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要你帮我说几句话而已。”
说罢王熙凤招招手,等马道婆过来后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半晌道:“可记住了?你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只要这话没错就好。方才镯子都是小事,事成之后,十倍不止。”
“十倍?”马道婆眼睛都绿了。“奶奶放心,包在我身上!”
从院子里出来,马道婆攥着两个镯子爱不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塞进怀里。路过一处小院,她忽然拐进去:“姨娘在里头?”
“在呢,谁呀?”
“是我,想跟姨娘讨口水喝。”
“进来吧。”
看清楚门口是谁,赵姨娘放下手上东西,起身倒水:“我就说,别人也不往我这来。”
“方才去给二奶奶回话,路过这里正好口渴。”马道婆也不客气,端起水就喝,并不像是第一次来,看见桌上摆着东西,顺手拿起来看。“这是给环哥儿做鞋?”
“我们娘儿俩可没有人家主子的待遇,贴身服侍的丫头就七、八个,环儿的东西不够,可不就是我做?”说着话赵姨娘就把东西拿过来继续做,把锥子扎进鞋底纳两下,忽然道。“上回你不是说他不成了吗,怎么又好了?”
“是不好了,纸人替身都备好了,可不知哪里来的神仙真人,纸人忽然就没了。我还要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让我白出力,还险些糟了害?”
“我有什么不告诉你?我做梦都想叫他死了!”
原来贾宝玉忽然丢了玉发癫,竟是她们两个做的鬼。彼时王熙凤正有孕,管家权撒出去不少,竟恰巧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