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妹

“这是我在一个胡商手里买下来的,难得见到如此上等的皮子,我怕被旁人抢走,都没敢多还价,正好马上快入冬了,蓁娘和芸娘一人一件……”

他看着一身石榴色裙装的余蓁,含笑赞道:“蓁娘肤白,遇朱尤艳。”

余蓁眨眼,可她更想穿白狐氅啊。

她张张嘴,正要说话,周氏先她一步,手指轻点桌子,“蓁娘芸娘,我给阿湛做了两套衣服,放在柜子里,你们去拿过来,让阿湛试试合不合身。”

绕过屏风的时候,余蓁特意放慢了脚步,她耳朵灵敏,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离得虽远,也能听个差不离。

周氏:“此事不妥,你们跑一趟吐蕃不容易,路上各种艰难……”

这话是真的。

唐朝商人地位底下,税收很重,尤其是行商,一条商道,有时需要途径十几个郡州,层层剥削,关关难过,若是不把这些人都喂饱,但凡其中哪个官吏在“路引”上使点绊子,或是见财起意,不仅辛苦大半年的货物被收缴,还要被当做“可疑人物”打入大牢,小命难保。

没有背景的行商,要想挣点钱,简直就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

在余蓁记忆里,就曾经有一年,舅舅的货物被一个纨绔强占,不仅一整年的辛苦化作泡影,还欠了不少外债。

对方有权有势,还是五品小武官的阿耶想去要个说法,大门都不让进。

周湛:“姑姑哪里的话,若不是蓁娘,家里这几年怎么会这么般顺利?那些官员还不都是顾忌着太子的脸面。”

这话也是真的。

自从余蓁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良娣,未来的皇妃之后,周舅舅扯着太子这张虎皮,走商就顺遂多了,交的“路费”也大大减少,今年还扩充了商队。

余蓁微怔。

她想起很多年前跟阿娘赴宴的事。

小时候,阿娘也带她参加过几场长安城女眷们举办的宴会。

在那些世家出身的女眷眼里,阿耶是伙夫出身撞了八辈子大运才混上官身的匹夫,阿娘是商门出身的低下女子。

她们总会拿话刺她,暗暗取笑。

可有些事,大人忍得,孩子忍不得。一次宴上,五岁多的余蓁悄悄谋划了很久,盯准了最爱挤兑周氏的某夫人,狠狠把她……女儿揍了一顿。

被赶过来的侍女拖抱走的时候,她还呲着牙凶狠放话:“你欺负我阿娘,我就欺负你女儿,下次我还揍她!”

她不知道,那夫人的兄长,就是余虎的顶头上司,自那以后的很久,余虎在公事上,都会受到上司的特殊对待。

可阿耶没怪她,阿耶夸她做的好,阿耶不在的地方,她就该保护阿娘。

余蓁垂着眼。

又想起前日在庐陵长公主府上,那些人热切的喊着“敦国公夫人”,作为东道主的庐陵长公主还亲自下场给阿娘斟了一杯酒,夸她女儿养的好。

余蓁心里最后一丝抗拒也散了。

如果嫁给太子,就能让阿娘受到礼遇尊重,让舅舅和表兄在外面不受欺负,让芸娘以后嫁到婆家,不会因父母双亡,没有娘家依靠而平白受闲气……

阿耶不在了,她是长女,本来就应该要撑立门户,保护好阿娘和阿妹。

“阿姐!”

芸娘见她表情愣愣的,像是不高兴,想了想,凑到她耳边:“阿姐喜欢那件白狐氅是不是?我跟阿姐换。”

这句话瞬间就把余蓁从深沉的情绪里解救出来,她眼睛一亮,看了看芸娘小白兔一般干净的面庞,又丧气的摇了摇头:“还是不了,你穿白的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