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带苦色,徐太医又安慰鼓励他道:“寿数这个问题,向来是叫人摸不清规律的。老夫见过被大夫说了一年内准备后事,却努力又活了十年的病例,也见过本来康健的人,一时打击失去希望,不到一年就缠绵病榻撒手人间的。叫老夫说,想要多活,你得有非常强烈的求活的欲望,并坚信自己就是能活那么久。”

林海听了心里微微一动,这是信念与意志的力量,看来他得给自己立一个目标,达成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活下。比如,获得文首辅的承诺,或者功劳累积到能求陛下口谕的程度。

想通了脸色也带出安定释然的笑容,再次对徐太医拱手道:“如海明白了,一切拜托您了。”

徐太医开了药方也走了,只有林海一个人端坐书桌前。端起桌边的茶杯想润润喉,却发现茶水一点热乎气都没,早就冷透了。

他随意的把茶碗搁下,一点点回想今日所谈与孙小姐这个人。他很感激孙小姐开解他,为他分析种种,又提出建议。每句对话他都仔细复盘思量过,确实是为他和黛玉着想,并不带恶意。

可这就很奇怪了,她为何对他的身体状态如此上心?又关心林家的传承?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不搞清楚这个,实在叫他心里打鼓。

首先绝不是对他有男女情思,也不是出于普通无子妇人对日后生活的恐惧。他看得分明,孙小姐看他眼神清明,只作寻常,她也不是无所依靠的寻常女子,只看她的见识能力,又在为皇上办差,便知有没有他都能过得下去。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孙小姐这样的女子,独立自信,见解独到,不耽于情爱。有条件的家族虽说也叫女孩家从小读书识字,但多学女四书,最多再教些琴棋书画陶冶情操。教出来的女孩能对家族有了解就很优秀了,绝不会像孙小姐这般,对外头的朝局时政也有着清醒的认识。

再回想他见过的女子,许多已经记不清面貌的妾侍通房就不说了,高姨娘是个恭顺的没有脾气的女子,若不是为他生下儿子,他对她也是没什么印象的。夫人贾敏倒是识字明理,他们也称得上相敬如宾。但她从不关心也不懂外头的事,满腹心神都放在求子与儿女身上。

她们长于温室,少见官场算计与民间真实,他遇到的那些事情,是一个字都不会和她们提的,不说是否能理解,更是害怕吓着她们,身娇体弱的,一个不好就要吓病。

孙小姐就不同了,无论他说盐政,官场,还是民生,她都能很快跟上,甚至能敏锐察觉他不曾言说过的疑虑和心病。同时她还非常冷静,不会轻易被他的情绪带偏,反而积极寻找应对方案,理智得不似寻常女子。

她拿来开解他的话语,尤其是那段火炬与光的论述,根本不是普通的转述书本所言或者谁人话语,而是深有同感的,奉为人生信条的,与他共勉的圭臬。

她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做事,而他尊敬这样有理想并付诸了行动的人,无论男女。

只是不知道孙小姐的愿景是什么?他能帮助她吗?他的愿望,肃清盐政与传续林氏都有了希望与进展,不免盼望她也能顺利。只不过这次都在聊他的事,之前也不曾好好了解过孙小姐,此刻想来竟是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