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今晚的月亮比昨夜更明亮清晰。

她仰头望月，想到霍辞，禁不住笑起来，坐上霍辞派来接她的车，回家。

弹幕从眼前飘过：

【绮宝今晚没问霍辞什么时候回家】

【绮宝：累了，不想问了，每晚问什么时候回家，他每晚都半夜才回来。呵，男人！】

冉绮：不问是因为知道了他不回来的原因，不想打扰他啦。

弹幕：【什么原因？】

冉绮笑盈盈地道：“他爱我。”

＊

将最后一个学生变回人形时，冉绮正在看新闻。

新闻上说，“今日空气污染度2%。”

“地下居民已全部转移至地上。穹顶外的污染废墟已处理了百分之六十，足够安置地下居民。”

“f812区的海弓海湾已经清理出来，欢迎居民前往游玩。”

这样低的污染度，几乎对学生造不成什么影响了。

有人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会儿，兴奋地跑回屋内，“我们去海弓区玩吧。”

地下室大门敞开，阳光像金子铺在隧道口。

学生们欢呼雀跃，踩着那些温暖的碎金跑出去。

唐勇和艳艳扶起司徒教授与杜珊，带他们往外走。

小珍珠与果果邀请冉绮带霍辞一起去，问道：“你们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冉绮点头。

可能，今天就要走了。

今天，霍辞应该不忙了吧。

她准备联系霍辞，刚拿出光屏，就看到有道身影从隧道外向她走来。

她嘴角弧度扩大，奔向他，一头扑进他怀里，“我刚刚还想叫你来接我去海弓区玩的。”

霍辞特意叫人先把海弓区清理出来，也是想接她去玩。

他开车载着冉绮，领着学生们乘坐的大巴车到达海弓区。

清爽海风拂面而来，冉绮惬意地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睁开眼，她脱掉鞋子，欢快地白色沙滩上奔跑，“这还是我第一次……不对，是活过来之后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

霍辞凝视着她。

周围嬉戏的人群，都成了无色无声的背景。

耳边除了海风的低语，就只有她的欢笑。

他跟上像撒欢小动物一样的冉绮，道：“给我捏张脸吧。”

冉绮疑惑地停下脚步：“什么脸？”

他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

未开口，冉绮便懂了。

她挽住他，带他去无人的角落，眼眸弯弯，“好，江先生。”

快要离开，霍辞与霍慈的存在都已褪色。

此刻他是江遣欲。

他们走到树荫下，冉绮对着他的脸调控了好一会儿，露出苦恼神色，“江先生，你长得太好看了，美颜调不出来呀。”

是开玩笑，也是事实。

美人app禁止使用江遣欲的面容数据，她至多只能调出七分

像。

不过也够了。

江先生这么好看，这么特别，只是七分像，别人也能一眼看出来是他啦。

“江老师！”

身后响起唐勇的惊呼。

冉绮笑得眼睛眯起。

看吧，大家都能认出他。

学生们因为唐勇的惊呼，纷纷跑过来。

他们呆傻地凝望着冉绮和江遣欲。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十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在海弓区游玩的那天。

果果失神地道：“江老师，冉绮，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冉绮应声，脚步轻快地拉着江遣欲，走向坐在阳伞下的司徒教授和杜珊。

司徒教授这段时间又老了很多，看上去快和杜珊一个年纪了。

不过他精神头很足。

听见身旁的人喊着江老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司徒教授眼眶泛红地露出笑容。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宛若七十年前那样活泼，推搡嬉笑地喊着要和谁站在一起。

“艳艳，姐妹，我来啦！……唐勇你一边去，这是我的位置！”

“唐勇过来，她们不要你，我们要你！我们永远是寡王四兄弟！”

“唐勇很明显想找女朋友了，不想和我们继续当寡王了哈哈哈哈……”

“滚一边去，别胡说！”

……

司徒教授听着欢笑，苍老浑浊的眼，逐渐湿润。

手中被放上一块柔软的手帕，带着清新的甜香。

司徒教授顿了一秒，道：“谢谢你，冉绮同学。”

“不用谢。”

冉绮同学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明快。

吵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司徒教授拿下眼镜，擦拭眼眶，听前方传来声音：“大家站好，我要拍咯！”

是方斌的声音。

司徒教授记得，方斌是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

不过他现在经常被同学们打趣叫小珍珠。

“小珍珠快来！”

他们掐着嗓子又开始起哄了。

司徒教授笑出了声。

前方传来读秒的声音。

司徒教授深吸口气，精神奕奕，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表情轻松而满足。

相机响起清脆的拍摄声。

过往的悲伤，痛苦，不舍，学生们坚定地躺进机器里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一一闪回。

过去七十年漫长的孤寂，让他无数次想到寻死。

可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坚持到了现在。

他看不见。

但他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听到了这世界充满希望的声音。

真好啊。

司徒教授刚擦过的眼眶又湿润了，布满沟壑的脸上，笑容却充满生机与朝气。

照片定格这圆满的场景。

阳光明媚，海湾碧蓝，波浪轻涌。

人们笑逐颜开，生气蓬勃。

一如七十年前无灾无难那样美好。

倏然，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

人们纷纷抬起头，仰望天空。

苍穹下，散发着光辉的穹顶，不知何时碎裂得犹如星罗棋盘。

碎片随着雨点飘落大地，融散在空气里。

穹顶爆裂了，这是最后一次净化。

江遣欲牵起冉绮，用外套遮在她头上，跑向屋檐下避雨。

“江老师。”

杜珊突然开口叫住他们。

她让学生把一把黑色的伞递给江遣欲，“这是江老师的伞。”

这是挂在地下，七十年前，他

总是给冉绮挡雨的那把伞。

江遣欲接过，撑开伞，搂住冉绮往屋檐下走。

冉绮仰脸，含笑的眼眸亮晶晶的，映着江遣欲近在咫尺的模样，“江先生，我不要去躲雨，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江遣欲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他知道，她一直不喜欢阴冷潮湿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