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那儿,摩·挲着手中红色蝴蝶发卡。
她懵懵地走近他。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向她,然后笑了。
他那双浅淡的眼睛远远地凝望着她,好像不敢接近她,又好像……好想抱抱她。
冉绮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那双熟悉的眼,不可思议地唤道:“……江先生?”
她伸出手,未能触碰到他。
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大楼前。
熟悉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她记得,他是叶怀宁。
她和他过得很幸福,然后因为她要离开,和平分手了?
可是分手那段,她没有从殷朔给她的记忆里看到呢。
他手中握住墨绿的发带,蒙上了她的眼。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们回家。”
听见叶怀宁含笑的声音:
“好。”
“不要摘,这样等你再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她的表情倏然怔住。
看见他和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她想起,她想带他回家。
可是他没能跟她回家。
她扑向破碎的他,大声叫他:“叶怀宁!”
他没能接住她。
她一个踉跄,扑进了他化作的尘埃里。
他飞散在她身边。
她跌坐在地上,好像回到了那一刻。
她看不见他的那一刻,最后的他,无声地在说,回家吧。
眼泪打落在裙上。
周围忽有草叶从她腿上摇曳而过。
她泪眼朦胧地环顾四周,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一片月下草丛。
她记忆变得混乱。
目光定格在前方的人身蛇尾的人身上,她才思维清晰起来。
“钦苍……”
她不知道为什么,好难过,想要扑进他怀里。
他笑着对来到他面前的她道:“闭上眼睛。”
她没有闭眼。
却在他的眼眸里,看见闭上眼睛的自己。
听见自己说:钦苍,我的礼物呢?
他的蛇尾尖缠在她的手腕上,而后,被他斩断。
她瞳孔收缩,看见血淋淋的蛇尾化作骨镯。
看见自己笑盈盈地闭着眼睛,而他在无声地说:回家吧。
不,不……
冉绮伸手去抓他。
他在月下随世界化作尘埃。
冉绮脱力地跌跪下去。
尘埃消散的刹那,明月化作血月,照耀着她。
她听见一道来自很遥远的、断断续续声音:……醒……
她仰头望向即将消失的血月。
从血月中,看到一只眼睛。
那是虺神的眼。
祂因为那位,为了她在祂孤寂生涯中停留很久的神,叫她清醒。
祂说她若不清醒,会在时空的飞速轮转中,将灵魂耗尽,从此魂飞魄散。
冉绮怔住,混乱的记忆像无数条锁链困住她的锁链。
这些锁链随着她的清醒,一点点崩塌。
周围又变成了初春的树林。
枯木上焕发新绿,被风卷起的小猫画片雪花般飞舞着。
她站在林中,一只雪白的猫儿缓步向她靠近。
她想起一切,想起他是柳裴楠。
她笑起来,将他抱进怀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柳裴南,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眼泪从眼眶滴落,她把脸贴在快要消散的他身上,笑起来。
“不要怕,你跟我回家啦。”
“我在我的世界遇到你了,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边……”
她哄着他,周围的景象再次变换。
有海浪,还有沙滩。
复苏的记忆,让她想起这世界的点点滴滴。
江遣欲打着伞站在沙滩上,等她过去。
下雨了。
她走向他的伞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不喜欢雨。”
“但我喜欢你。”
她经过他的伞下,没有像记忆里那样靠进他怀里。
她向着他身后的一点金色走去。
他
在伞下,隔着雨幕望她。
她踩中那金色,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下:“我要去找你。”
周围景象崩塌,她竟回到土文镇的神台边缘。
她看见他站在神像前,好像在和神像一起凝望她。
冉绮看了眼神像,眼底漾着水光,眼眶红红地笑道:“这也是你吗?”
她走近他,“你从很早就开始在这等我了吗?”
“那个时候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现在就去见你。”
现在就去。
她跨过神像,看见一点金色边缘后的空白,那是跨入他想送她去的世界的门。
她跨进去的刹那,回头看他。
破碎的神像里,有久远前的画面。
江遣欲最后停留在这座城镇,捧着一团小小的魂光。
那是上将时期的他。
穿制服的人跟在他身后,和他说了很多,大抵意思是请他回去。
他没有搭理,只交代对方,将他的身体,和他找回的那个女孩的尸体,放在一起。
冉绮记得那人和自己一起经历过游戏。
可那人问他:那个女孩是谁?
她的存在被消除了。
已经快要燃尽魂魄的他,没有力气再同人讲述她的点点滴滴。
他交代那个人,将他的名字和生平,同她一样抹去。
画面里,他背对着她,捧着一抹魂光,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白光吞噬而来,带来即将跨入一个世界的意识模糊感。
冉绮笑着闭上眼睛,眼角却还是有泪滑落。
她才不是哭。
她只是,太高兴,就要在他说的那个世界,见到他啦。
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他。
意识落入黑暗过后,她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封闭的棺材。
棺材中,有金色光点,如繁星环绕。
冉绮垂眸看自己,是一身陌生制服,胸口别着军章。
她侧头,恰对上一双睁开的浅色瞳眸。
是江遣欲。
他身穿军装制服,衣上别着象征上将身份的徽章。
在荧光环绕的棺材里,与她对视。
世界不记得她。
他便将他的名字、生平与她一同抹去。
他的灵魂陪她一起,被时间遗忘。
他的身体陪她一起,被世界埋葬。
此刻,他亦陪她,一起从死亡的沉睡中醒来。
他总是陪着她。
无论生死,无论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