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阴影便没入她的影子里,悄无声息,下一秒钟,却猝然拔起一条紫黑的触足,顶端射出一根森冷的螯针,猛地朝周姣的后脑勺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眨眼间,周姣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江涟的神色也毫无异样。
谁知,就在螯针即将刺入周姣后脑的一瞬间——周姣忽然搂住江涟的脖颈,同时抄起手术刀,闪电般抵在他的喉咙上。
江涟一僵。
狰狞的触足也停滞在半空中。
江涟个子极高,将近一米九,周姣比他矮二十厘米,制住他花了不小的力气。
他只是看上去削瘦,一副斯文相,实际上手臂、肩背、腹部和腿部覆满了结实优美的肌肉,每一根线条都蕴蓄着凌厉的爆发力。
周姣担心他骤然发力反制住她,一手勾着他的脖颈,另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往上轻灵一跃,两腿如同蔓草般死死绞缠住他的脖子,同时手术刀紧紧贴在他的喉咙上,动作起伏间割出一条浅浅的血线。
其实,周姣完全多虑了——在她搂住江涟的一瞬间,后者就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恶意与顾虑犹如离岸的潮水般,迅速离他而去。
渴欲。
疯狂的渴欲从他的心中升起,程度之强烈,令他的头皮、背脊、舌根乃至每个汗毛孔,都有些战栗。
他闭上眼,吞了一口唾液,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往前一倾身,用鼻子去蹭擦她的刀锋,只为了能闻到更多她的气味。
这个角度,周姣看不清江涟的神情。
她也不想看清他的神情。
她持着手术刀,居高临下,淡淡说:
“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我有些话不吐不快——江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脾气?”
说着,她话音一顿,并非是受到了什么阻拦,而是心跳忽然加快了,砰砰砰,震得她胸腔阵阵发麻。
她手指一软,差点没能拿稳手术刀。
——那古怪的身体反应又出现了。操,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
她不可能远离江涟,要是这时候从他肩上悻悻下来,这辈子都别想好好工作了!
周姣重重吁出一口气,用两根手指轻拍他的侧脸,斥道:“问你话呢。”
江涟一语不发。
“姓江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只希望你能像个成年人一样,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些尸体里很可能混入了一只高等变异种……”
话音未落,周姣神色一变,手上一抖,险些血溅三尺。
——江涟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仍然充满了对她的厌恶,却喉结滚动,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周姣:“…………”
不想跟她说话就不说呗,不用玩这么大吧?!
周姣眼中浮起一丝薄怒:“江涟,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被高等变异种寄生过,我不信你不知道它们的危险性……”
“高等变异种?”江涟一字一顿。
他神色看似冷静又专注,实际上完全没听清周姣在说什么。他的心神已经被触足的嗡鸣占据。
假如此刻,有人用透视仪器检查他的身体,就会发现里面根本不是骨骼和器官,而是狰狞而恐怖的肉质触足。
它们翻滚着,绞缠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频声波:闻她,闻她,闻她,就是现在,对她注射神经毒素,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们的感官……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嗅闻她嗅闻她嗅闻她……
但很快,这些声音就被压制了下去——主体不允许它们觊觎她。
“是,”周姣表情凝重,“高等变异种。如果是哺乳动物的话还好说,就怕它来自深渊带或超深渊带……我们对海洋了解得太少了。”
相较于海洋45亿年的历史,人类600万年的历史简直是沧海一粟。
万一在海洋深处,有生物像石炭纪的节肢动物一样长得异常巨大,或是像虎鲸那样已经形成一定的社会规则,甚至产生了语言和文化……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毕竟,到现在他们连浅海带的变异种都没有探索明白。
江涟想,她情绪激烈的时候更香了。
近乎甜腻的香。
他极深地吸了一口她的香气,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痴怔的醉态,眼睛逐渐爬上猩红的血丝。
真的要碰触这么低级的生物吗?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抗拒接近她。
人类的确肮脏又污秽,但她显然是一个例外——至少闻上去是。
他没有族群,没有道德,没有羞耻心,根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迟疑那么久。
然而,当他因她而分泌出大量唾液时,每往下吞咽一口,都能听见原本江涟愉悦的轻笑,似乎在说:
——你也不过如此。
什么神明、高维生命,不过是一头连人性和兽性都对抗不了的怪物罢了。
“闻吧,”那人类含着笑,语气温和,却充满了恶谑的意味,“我也很想知道……她从外到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