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你,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那个人看在眼里?”心理医生问道。
秋瑜点头。
心理医生神情温和,声音悦耳:“不知我是否可以问问,秋小姐,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秋瑜:“当然,我是一名记者。”
“您先生呢?”
“他是一名……呃,科学家,在生物科技工作。”秋瑜愣了一下,“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研究领域。”
“你们感情怎么样?”
秋瑜想了想:“我和他都不是以感情为重的人。我们在一起之前就达成了共识,工作为主,感情为次。”
心理医生点点头:“了解。既然没有发现跟踪者,也没有收到骚扰信件,到目前为止,工作生活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话,我们暂时可以认为,这是一种聚光灯效应。”
“大多数人都有这种心理效应,总会觉得别人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过分放大自己的问题。事实上,即使是名人,人们也不可能一直关注他们的言行举止。您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才会有这种错觉。”
秋瑜觉得心理医生说得有道理。
她最近压力确实太大了。
她在跟进一个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生物科技的高管,每死一个人,凶手都会在网上公布进度,已经引起极为恶劣的影响。
她为了找出死者与死者之间的联系,每天都泡在卷宗里,会出现这种幻觉也正常。
就在昨天,领导叫停了这个采访。
也就是在那时,她生出了一种被捕食者盯上的战栗感。
秋瑜抓了抓头发,接受了这个说法:“你说得对,干我们这行的,确实容易高估自己的影响力。”
心理医生素养很高,态度从头到尾都很温和平静:
“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现实生活中还是要提高警惕性,如果确定自己遇到了跟踪者,一定要及时报警。”
秋瑜跟心理医生道谢,起身离开。
不知是否跟心理医生提到陈侧柏的原因,她突然想起了他们结婚的过程。
某种程度上,陈侧柏是她见过的最聪明、最冷静、最理性的人。
他在废品、塑料和瓦楞板搭建而成的贫民窟长大,父母早逝,却凭借着超出寻常的智力,成功考进了世界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大学还未读完,就被生物科技特聘为研究员。
这在普通人的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但聪明到实现阶级跨越的,秋瑜只见过陈侧柏一个人。
秋瑜会跟他有交集,完全是个意外。
当时,她在做一个校园采访,问题是“是否接受未来用算法分配对象”。
所谓“算法”,指的是ai通过有机整合在一起的数据,筛选出无论是从基因、性向、人格、家境、爱好还是价值观,甚至是身体素质,都适配度极高的两个人。
如果让人类随机寻找另一半,很大概率上是找不到适配度这么高的伴侣的。
算法却能节省这种试错成本,让婚姻变得高效起来。
每采访完一个人,他们都会让受访人跟秋瑜测试一下适配度。
算是一个小彩蛋。
这只是一个概念采访,没人当真。
不过,发现秋瑜跟每个人的适配度都高达80%以上时,大家还是震惊了一下。
同学们推搡,起哄:
“怪不得小秋那么受欢迎,原来是万人迷!”
“我和小瑜姐的适配度居然有86%,未来要真是算法分配对象的话,小瑜姐岂不是得嫁给我?”
“做梦吧你。”
“这个算法不是限制了性向吗?为什么我和小瑜姐的适配度还能有82%啊。”一个蓝色头发的女孩立刻搂住秋瑜,吧唧亲了一口,“我不管,小瑜姐是我老婆了!”
秋瑜弯起眼睛,莞尔一笑。
她的长相非常独特,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她个别五官的精细度,大多数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只会有一个感觉——甜美,灵动,讨人喜欢。
这种甜美,并非取悦于人的甜美,而是一种自然野性的甜美,就像猫科动物咬断猎物的喉管前,也会露出天真懵懂的一面般。
这时,大家的起哄笑骂声小了下去。
他们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陈侧柏。
当时,陈侧柏还没有拿到生物科技的offer,只是一个聪明过头的贫困生。
他一身白衣黑裤,戴着银色细框眼镜,五官清冷俊美,毫无情绪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漠然至极。
明明与他们差距极大,他的视线却居高临下,目中无人,仿佛在看一群活在二维世界的蝼蚁。
——陈侧柏看不起他们。
这是秋瑜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等她回过神时,已有人走上去连拉带拽,将陈侧柏“押”了过来,半带笑容半带嘲讽地强迫他参加采访。
他们当然不是让陈侧柏和秋瑜测试适配度。
整个大学喜欢秋瑜的人,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一半。
陈侧柏作为一个身份低贱的贫困生,根本没有资格跟秋瑜测试适配度。
秋瑜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对陈侧柏肆意取笑。
学校里这种场面比比皆是。
当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社会达尔文主义实验,学校就不再是世外桃源,因为环境简单,阶级分明,霸凌会变得比社会更加明显、直接。
秋瑜的父母是北欧一家垄断公司的高管,那里环境相对温和,但也存在血腥激烈的竞争。
其实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她不该干涉这场霸凌——某种程度上,这并非传统的校园霸凌,而是进入社会前一个温和的试验。